第25章 第 25 章(2 / 2)

田部長則一路感慨,出來親眼看看旱情,看看作物情況是正确的決定,其實旱情只是糧食短缺的原因之一,很多地方并不旱,收成不錯。

如果能如實掌握全國各地的莊稼生長情況就好了,這一世他絕對不允許作假糊弄,但他覺得這是個奢望。

只是,窗外的田地逐步超出他的想象,怎麽這些地方是漫天遍地的黃土,來時他也看了不少地方,幹旱會造成莊稼枯死減産,好歹莊稼地會整整齊齊,可是這地方土地幹裂如網,莊稼怎麽稀稀拉拉的跟野生似的。

莊稼倒都是耐旱的高粱、大豆、黍子、棉花等,但也耐不住幹旱。

別說交公糧,這兒的老百姓就是自己吃飽都困難。

秦耕看到景色變化,就把溫淼叫起來,讓她看車窗外,溫淼立刻睜大眼睛。

到處都是黃土,路上是黃土,田野裏是黃土,稀稀拉拉的房屋也是黃土搭建的。

黃土很活泛,車輛駛過有漫天揚塵,走在路上也會沾染滿身黃土,路上遇到的人也灰頭土臉的。

來沙漠前,家人會覺得沙漠不如家鄉條件好,但溫淼并沒感覺到,沙漠的作物有了雨水後生機勃勃,但到了這個地方,她終于感覺到了自然條件的惡劣。

“這些地方常年缺水,蒸發量是降水量的幾倍,還不如沙漠,沙漠有深井,這個地方很少有深井。本來就缺水,再加這兩年格外幹旱,這個地區就成了這樣。”秦耕一邊觀察沿途植被,一邊給她科普。

莊稼長勢很差,倒是野生枸杞長得還不錯,他想這個地區也許可以種枸杞。

路上,還會看到有人在運水,有人推車,有人挑着水桶,秦耕讓溫淼看車外,問:“你知道在路上能看到運水的人意味着什麽嗎?”

溫淼猜不出,問:“說明啥?”

秦耕說:“水是這個地區的人生活中的大事兒,他們要花很多時間挑水,人畜用水都困難,沒水灌溉莊稼。你看路邊這些水窖。”

溫淼湊到他旁邊,順着他的視線往外看,邊聽他介紹:“這些水窖并不是算深,就在田地旁邊,是蓄水灌溉用的,但現在應該都沒有水。”

車輛繼續前行,溫淼看向路的另外一邊,看到一些人在不遠處的水窪邊舀水,“你看,這也有打水的人。”

秦耕往前後看了一下說:“這裏原來應該是小河,河水幹了,都看不出河道了,再往下挖,還能出點水。”

溫淼看着哪裏有啥小河,就是一個水坑,裏面蓄積着不多的泥水,不知道他們把這些泥水弄回家去要怎麽使用。

這邊的住房分散,地廣人稀,溫淼從這兒看出了荒涼的意味兒,這條件實在太艱苦了。

再往前走,溫淼有指着窗外說:“你看那個姑娘也在打水。”

秦耕側身往外看,點頭:“對,那是個大水窖,不知道裏面有沒有水。”

車輛往前開,溫淼仍在看着那個一頭蓬亂短發,褲腳沾滿黃土的小姑娘,剛要移開視線,發現那姑娘像變魔術一樣,突然消失在窖口。

“快看,打水那姑娘從水窖口出溜下去了,就剩一個瓦罐。”溫淼驚呼。

秦耕忙讓司機停車,對溫淼說:“水窖沒多少水,裏面應該沒有水泥,只有土而已,不太深的話掉下去也不會有大礙。”

等司機把車停穩,秦耕下了車,打開後備箱,從行李中翻找出一卷繩索,大步邁過田坎溝泮,朝水窖方向跑過去。

溫淼步子小,被他拉後一大截,等她跑到井邊,秦耕已經把繩子甩了下去,正蹲在水窖邊上說話。

“沒受傷吧,抓住繩子,我拉你上來。”秦耕溫聲說。

如他所料,水窖沒用水泥進行加固防滲水,只有土,一點水都沒有,七八米深,內裏是像花瓶一樣的曲線形狀,姑娘掉下去後毫發無損。

那小姑娘朝窖口仰頭看着,很意外看到格外幹淨的俊朗的臉。

溫淼也跑過來,跟秦耕一樣蹲在窖口看,她問道:“你沒受傷吧,快抓着繩子上來啊。”

小姑娘又小又瘦,估摸着十四五歲。

裏面是土壁,凹下去的曲面形,她自己肯定爬不上來。

小姑娘看到溫淼那張完全沒被曬黑,白淨得像雞蛋殼的,幹淨得一點土也沒有,五官精致的臉時頓時呆住了。

她的觀念裏,就不會有長得那麽好人的人。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上去,我是自己跳下來的,我要餓死在這裏邊。”

溫淼看着瘦巴巴的小姑娘問:“為啥啊,小妹,別想不開,快上來。”

“我不上去,我爹娘把我許配給張老二了,張老二家有深水井,全公社獨一戶,他家不愁吃水,可是他很老,都二十八了,死了老婆,還留下了倆孩子,他們逼着我結婚。”

溫淼:“……”

這姑娘真慘,她覺得自己以前的處境比小姑娘好多了,她父母絕對不會把她許配給周保民。

田部長他們發現這邊的情況,也下車走了過來,聽到小姑娘的話也是無語,走到窖口往裏看了幾秒後問:“你多大了。”

小姑娘說:“十五。”

“十五就要結婚?”田部長問。

小姑娘滿臉惶恐:“就張老二家有深水井,他家條件好,我爸說我要不趕緊嫁過去他就會娶別人。”

田部長更無語了,說:“你還是上來吧,我不讓你爹娘把你許配給張老二。”

小姑娘看出來了,窖口圍着這一圈人都跟社員們不一樣,于是問道:“你是大幹部吧?你能轄制我爹娘嗎。”

秦耕晃了晃繩子:“是大幹部,抓好了,先上來再說。”

這回小姑娘很順從,把繩子纏在手臂上,雙手緊緊抓住,溫淼覺得秦耕可真是個大力士,沒用別人幫忙,他就跟打水提水桶似的,沒費什麽勁兒就把小姑娘給提溜上來了。

“走,去你家看看。”田部長說。

小姑娘臉龐黝黑,頭發枯黃,發間也都是土,她彎腰撿起瓦罐,怯生生地說:“我回去我爹娘還會打我,早上水瓢裏有一丁點水,我偷着洗了臉,就挨了一頓打。”

田部長無語:“……”

小姑娘又轉向溫淼,一只手抱着瓦罐,一只手的指背輕輕蹭過溫淼臉頰,羨慕地說:“姐,你可真幹淨,你們那兒有水洗臉洗澡吧,我已經兩年沒洗澡了。”

溫淼說:“我每天都洗澡。”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溫淼,實在不敢想每天都能洗澡得有多快樂。

由她帶路,一行人上車,秦耕看溫淼右臉頰有一大塊黑,正是小姑娘蹭過那一塊兒,忍不住伸出手臂,從她腦後繞過,伸出手指飛快擦拭。

溫淼的臉觸感可真好,又滑又彈,比豆腐都軟嫩。

再看溫淼,臉頰那一塊兒黑被抹開,看着更明顯。

秦耕又從褲兜裏掏出手絹遞給溫淼,說:“擦擦臉。”

溫淼低頭看着白色藍邊疊着整齊幹淨的手絹,實在想不到秦耕竟會随身攜帶手絹,接過來,把臉頰擦幹淨又遞還給他。

吉普車開動,跟着小姑娘在三間低矮黃土屋面前停下,等田部長下車,小姑娘可憐巴巴地央求:“大伯,我不嫁給張老二,他又老又醜,還有倆孩子,我才十五,還不想嫁人。”

田部長已經動了恻隐之心,說:“我會說服你爸媽。”

小姑娘的老娘一瞥見她的身影,就沖出來罵:“水桃,水呢,你又死哪兒去了,肯定一點水都沒有。”

怒氣沖沖的中年婦女一看到門外的一行人,突然啞了火,被衆人圍在中間的田部長穿中山裝,胸兜裏別着鋼筆,氣勢特別足,一看就是個幹部,但她的想象力只能想出來是公社幹部,最多是縣裏的,絕對想不到是中.央來的。

她連忙招呼大家:“你們從哪來的呀,都是大幹部吧,快進來坐吧。”

屋裏也是黃土牆壁,光線很暗,水桃娘去捧擺在桌上的瓦罐,局促又淳樸地說:“家裏沒多少水,我給你們倒點。”

說着就要去找茶缸,可是家裏也沒幾個茶缸啊。

田部長趕緊說不用倒水,開門見山地問:“你給水桃許配人家了,很快就要結婚?她才十五,按婚姻法不能結婚,再說她本人不樂意,你不能違背婦女意志。”

中年婦女讪笑着說:“公社幹部,我還不是為了水桃好,多少人想嫁給張老二呢,可張老二偏偏看中了我們家水桃,張老二家有深水井,公社頭一份富裕戶,這是她的福氣。”

他們聊天的工夫,溫淼把屋裏看了一遍,古舊簡陋的家具,沒有一樣像樣的,窗戶是木格的,上面糊着破爛的窗紙,窗戶下面就是竈臺,煙熏火燎烏漆嘛黑。

比她家的條件還要差。

田部長覺得自己秀才遇到兵,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勸說,水桃娘都有自己的思維方式,壓根不容易被勸說。

覺得屋裏實在太擠,秦耕拉着溫淼出去透氣。

秦耕問溫淼:“二十八歲老嗎?”

溫淼點頭:“嗯,老。”

秦耕又問:“那二十三呢。”

他感覺這倆年齡差不多。

溫淼知道秦耕就是二十三歲,開玩笑說:“也老。”

秦耕:“……”

正當屋裏雙方僵持不下時,真正的公社幹部來了,四十多歲的公社書記臉色煞白,進門口口齒都不利索:“部,部長。”

部長怎麽會突然來他們窮鄉僻壤了呢,連聲招呼都沒打。

公社書記手足無措,整個人都不好了,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接貴賓。

說服水桃老娘的任務移交給公社書記,公社書記彪悍得很,把人叫到外面,走出幾十米,覺得田部長一行人聽不見,一頓瘋狂輸出,水桃娘臉色漲紅,一陣點頭哈腰。

不足五分鐘,公社書記跟水桃娘朝人群走過來,公社書記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說:“部,部長,解決了,在我們公社,絕對不可能允許違背婦女意志強迫嫁人的事情發生,這事就交給我,這孩子也歸我管了,我盯着他們家。”

水桃娘不知道部長是多大的官,只知道公社書記都得對人畢恭畢敬,忙用知錯就改的語氣說:“部長,我想通了,不會讓水桃嫁給張老二,我們家會盡快把彩禮都退回去。”

水桃高興得差點蹦起來,連連鞠躬感謝:“謝謝兩位伯伯。”

解決這件小事,田部長讓公社書記跟生産隊長,了解水窖分布跟莊稼生長情況。

公社書記的後背都被汗水濡濕了,部長也是搞啥?微服私訪?他們這用水的确困難,大部分水窖裏都沒有,很多社員去山上排隊等着泉水往外滲透。

莊稼都長得跟狗啃似的,都被部長看了個光光,他們連做點門面工程都來不及,不知道部長會作何感想。

他沒有準備,沒法掩飾,部長問啥答啥,把實際情況交代了個底朝天。

田部長帶溫淼出來,當然是哪裏幹旱讓她在哪裏下雨,要是在野外就很方便,不會被人知道實情,但現在周圍都是人,要下雨的地方當然是住戶密集的地方,但他還是不想讓社員們知道溫淼能下雨。

社員們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有人能下雨這事兒,肯定要用迷信來解釋,會編造出很多謠言。

他打算讓溫淼直接下雨,不做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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