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得早，排在前面打飯，吃得也快，吃完飯後溫淼在食堂內掃視一圈，看到葛強勝的身影，便叫秦耕：“我們走。”

從水房洗完飯盒，就在畢竟之路上等着，沒過兩分鐘，就看到葛強勝往這邊走。

“葛強盛。”溫淼叫他。

葛強盛頓時臉紅得跟熟蝦一樣，手腳都不自在起來，“淼淼，”他說。

“我考上大學了。”溫淼說。

葛強盛面紅耳赤：“恭喜你，淼淼，你真厲害，沒想到你能考上大學。”

他當時是腦子一抽，說溫淼只上到小學三年級，說種植所不招大學生跟中專生之外的正式工。

就憑溫淼的能力，她需要學歷才能進種植所？就是她一天學都沒上過，種植所也得把她當寶。

是他狹隘，是他小肚雞腸，恨不得回到過去狠抽當時的自己幾巴掌。

溫淼不廢話，幹脆地說：“你說過我要是能拿到高中結業證，你給我磕仨響頭吧，現在我不僅有高中結業證，還有大學錄取通知書。仨響頭的事兒你還記得吧。”

葛強勝手足無措地看向四周，他當時嘴欠，也是真心認為溫淼拿不到高中結業證，更不要說上大學，怎麽辦，真磕仨響頭嗎？

他出來得也早，現在吃完飯從食堂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注意到他們，溫淼不會讓他在這兒磕頭吧，他真的磕嗎？

不磕，那就是說話當放屁，磕，他顏面掃地成為笑柄。

“我，我……”葛強勝嗫嚅着。

在國寶面前，在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國寶面前，他覺得無地自容。

整個種植基地，就他最蠢，就他另類地跟溫淼說那些話，要不現在他應該很開心地祝賀溫淼考上大學。

本來他可以像所有人一樣跟溫淼做朋友。

“你還記得吧。”溫淼問。

“記得，對……”葛強盛額頭上往外冒豆大汗珠，局促不安地撓着頭皮。

溫淼很幹脆：“你還記得就行，不用你磕頭。”

說完，溫淼一句話都不想多說，拔腿就往前走，招呼秦耕：‘我們走吧。’

秦耕沒放過葛強盛一絲一毫的表情，他窘迫不已，狼狽難堪，羞愧尴尬。

秦耕并不算意外溫淼的這種做法，很符合她的性格，根本就不願意跟人計較。

其實，是她強大到根本就不需要跟人計較。

她強大到別人沒資格跟她說三道四。

她不用像普通人那樣，通過斤斤計較，壓低別人得到快樂，或者得到仨瓜倆棗。

常棣沒看到熱鬧，遺憾地說：“就這樣放過他？讓他磕啊。”

周燕子也說：“淼淼，我還以為你會讓他磕呢。”

秦耕覺得溫淼這種處理挺好，他說：“你們知道，葛強盛這人擰巴，讓他磕，他難受，不讓他磕，他也難受。”

不過這人工作态度跟工作能力都還不錯，為人處事上的毛病只要不影響工作就行。

常棣說：“那倒是，不讓他磕，他更難受，他最怕別人忽視跟輕視，估計他會往這方面想，就讓他糾結去吧。”

葛強盛确實是這樣想的，他站在原地幾乎邁不動步，糾結難受得要命，溫淼居然沒讓他磕仨響頭！

溫淼根本就不在乎他，不跟他計較！

為啥不跟他計較呢，是覺得他沒資格嗎？他覺得自己沒資格跟溫淼計較，但不希望溫淼這樣想。

他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他知道這樣想很誇張，但他控制不住這個想法。

——

這天去吃早飯時，陶所長就在食堂門口等着溫淼跟秦耕，說吃過早飯去趟她的辦公室。

陶所長看了眼手表說：“就八點吧。”

倆人吃過早飯，在宿舍看了會兒書才往陶所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到達後才知道之所以定個時間，是在等武師長往這邊趕。

武師長已經在辦公桌側面坐好，一見面就恭喜溫淼考上大學。

陶所長邊給他們倒茶邊說：“秦耕，是關于你的事兒，你有個心理準備，诶，都坐啊。”

秦耕敏銳地感覺到陶所長比任何時候都要熱情，這讓他有不太妙的感覺，偏頭看向溫淼，只見她也正看過來，兩人對視也沒交換出啥意見，陶所長已經給他們拉開椅子，兩人順勢坐下。

“我的事兒，啥事兒勞您兩位大駕？”秦耕問。

陶所長背向窗戶坐着，手裏捧着熱茶缸，說：“那我就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說。秦耕，淼淼去京城上大學，組織考慮給你的工作調動，田部長希望你去農業部，當然你不想去農業部的話，還可以去京城的研究所或者別的單位，另外你還可以進部隊，京城的部隊。”

秦耕非常意外，他馬上看向溫淼，倆人的視線在幾十公分的距離內交彙。

溫淼眼睛瞬間閃爍着細碎的光，組織給秦耕的這兩個安排都在京城，那麽她跟秦耕都在京城！

秦耕很輕松地捕捉到溫淼眼裏的光芒。

他沒有申請調動動作，組織主動給他做安排，自然是因為溫淼，居然還有進部隊這個選項。

“我還能進部隊？我都二十八了。”秦耕說。

果然秦耕驚訝的表情如他們所料，武師長開口：“你現在進部隊也不晚，大學畢業進部隊就是連級幹部，就你這水平，參加軍事大比，要麽執行任務，很輕松就能升到副營，你是當兵的好苗子，在部隊一定非常順利。”

他直截了當地說：“我還沒見過誰大學畢業工作幾年還能進部隊。”

武師長語氣難得和藹慈愛：“這是組織給你的特別安排，你有能力，有實力，跟現在部隊的連級幹部比只強不差，工作幾年後進部隊也合理。”

秦耕知道這些安排都是為了溫淼。組織為他考慮得很好，很周到，但他沒有心裏準備，得好好想想。

見他沉思，陶所長笑道：“秦耕，是不是很意外？根據你的研究成果，工作成績跟職稱，一進農業部就是副處級幹部。田部長一直都很欣賞你，人盡其用，你在農業部肯定能夠發揮才能。不過不着急，慢慢考慮，這樣的調動你不滿意的話，還可以給你安排別的工作，田部長說都可以做到，當然，你想繼續留在沙漠種植基地也可以。這不是強行調動，完全看你個人意願，組織給你提供兩個選擇，做決定還是得你自己來。”

并沒有提前問他的想法，因為除了給他選擇，他還可以自己做規劃，基本都可以滿足。

秦耕說：“很突然，我得好好考慮。”

調到農業部這個選項對他來說就很難，就更別說加了參軍入伍這個選項，這道選擇題就更加複雜。

他之前想的是溫淼去上大學，他留在沙漠基地，溫淼上完大學可能會回種植基地，也可能不回來。

陶所長滿臉柔和的笑：“淼淼，你怎麽看秦耕的調動？”

她跟武師長都很清楚，溫淼不只屬于種植基地，那麽秦耕也是，即便不舍得讓這個得力幹将調離，但終究是留不住。

溫淼知道這對秦耕來說是大的變動，她看向秦耕，只見他平時淡定沉穩，但現在眉眼之間滿是糾結，她說：“這兩個選擇對秦耕來說，都很好吧。”

陶所長點頭：“當然都很好，但這只是組織給的選項讓他參考，他還可以選擇他更感興趣的。”

溫淼轉向秦耕：“陶所長跟武師長都說了不着急，你慢慢想。”

“那你好好考慮，有什麽想法随時跟我們說。”陶所長說。

倆人起身告辭走到門口，陶所長又突然把溫淼叫住：“淼淼，你留下，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秦耕随即停步，轉身問：“啥話，我也跟着一塊兒聽呗。”

陶所長看向秦耕黝黑的眉眼笑道：“我就跟她說幾句體己話，很快。”

陶所長覺得有些話非常有必要跟溫淼說。

秦耕薄唇微動：“好吧。”

武師長招呼秦耕：“來，我有話要跟你說，咱們去外面。”

溫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等着陶所長開口，只聽她說：“淼淼，在沙漠基地這幾年，秦耕負責你的工作，不管是沙漠基地下雨，還是你接到的別的工作都完成的很出色，你們配合得很好，關系也不錯。這次組織要給秦耕調動，是因為你去京城，組織想讓他離你近點。”

一般人肯定很輕松就能想出組織的安排是為了溫淼，但陶所長覺得溫淼自己未必能，還是直接說給她聽。

溫淼點頭：“感謝組織安排，但我希望秦耕不管做什麽選擇，對他自己都是有利的，而不是因為我。”

陶所長語氣柔和：“就目前兩個選擇來說，當然對他都很有利。但是秦耕可能願意呆在沙漠種植基地，他上大學時研究出抗旱稻子，畢業後田部長想讓他去農業部工作，結果他來了種田一線。”

溫淼說：“現在又給他這個選項，就是說秦耕很有可能還是想留在沙漠基地，不想去農業部？”

陶所長臉上帶笑：“有可能，但也不一定，現在沙漠基地跟最開始創建時不同，經營情況良好，他留下的話很大一部分精力會放在經濟作物培育跟抗旱稻子、小麥的研究上，他離開的話，沙漠基地也能照常運轉。”

見溫淼凝神思考，陶所長索性把話說得更直接：“還有個問題是，你需不需要秦耕陪着你？組織會考慮你的态度，我想秦耕本人更會考慮你的态度。”

溫淼一向都不怎麽矜持，說話很直接，她說：“我當然希望秦耕能在我身邊。我本來想着我要獨自離開基地去上四年大學，沒想到還有秦耕跟着調動工作的可能。”

陶所長也一點都不含蓄，說：“淼淼，你既然希望他在你身邊，最好坦誠地告訴他，你不說他不會知道你的想法，這樣方便他做決定。”

秦耕可是最開始就說要照顧溫淼一輩子，時間如流水飛逝，一晃五年過去，人生能有多少個五年！

溫淼一直懵懂，現在面臨重大選擇，她應該表個态。

現在溫淼應該主動！只需要零星的主動。

如果溫淼不樂意，陶所長想秦耕應該不會願意調去京城，兩人就此別過。

想到這兒，她莫名其妙替他們心酸。

她覺得這對年輕人很般配，談個對象就挺好，一塊兒去京城，奔向新生活。

陶所長想了又想，她實在不知道怎麽才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不過她看溫淼抿了抿唇，似乎有一點點遲疑。

“淼淼想什麽呢？”陶所長問。

溫淼笑道：“我會跟他說。”

陶所長溫和地說：“好，一定跟他說，有啥想法随時來找我。”

秦耕正在拐彎處等她，一彙合就問：“陶所長跟你說啥？”

溫淼的視線掃過他俊朗的臉龐，迅速收回目光後說：“等我想好跟你說。”

秦耕：“……好吧。”

她分明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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