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梦家上空漂浮的血腥味也逐渐散去。</p>
跟随秦一瑶的余党基本清理干净，零星留下的一些余孽也在追查中了。</p>
梦一泉再次来到地牢。</p>
他和秦一瑶也需要一个了结。</p>
灰暗的地牢中，秦一瑶已经冷静下来。</p>
得知结局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无神的望着天花板。</p>
黑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衬着白的发光的手脚，女孩犹如一个被抛弃的人偶，看起来完全没了生机。</p>
她的意志即将消散。</p>
身体偶尔抽搐几下，化为不协调的机器零件，吱吱作响。</p>
“更换身体所带来的排斥后遗症会很痛苦的。”</p>
梦一泉眼中的冰冷微微融化几分。</p>
他唤她：</p>
“......一瑶。”</p>
秦一瑶的眼睛颤了颤，眼珠机械的转向这边，似是看着梦一泉，却又是那样的轻忽。</p>
这个语气，像是在叫过去的她。</p>
何必呢。</p>
事到如今，又何必这样待她呢？</p>
“一切都结束了。”</p>
“玛姬书房给了我权限，要执行对你的处置了。”</p>
梦一泉的右手微微亮起一团蓝光。</p>
秦一瑶觉得身体的疼痛散去几分，瞬间轻松了不少。</p>
呵......</p>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p>
梦一泉道：</p>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p>
片刻后，秦一瑶微微张了张嘴：</p>
“杀了我。”</p>
梦一泉愣了一下。</p>
“你说什么？”</p>
秦一瑶缓缓勾起一个淡笑。</p>
“我说，杀了我。”</p>
她看似在笑，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p>
“我的家人死了，跟随我的伙伴也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p>
“算我最后一次求你......杀了我吧。”</p>
梦一泉却摇了摇头。</p>
“我不杀你。”</p>
被这句话刺激到，秦一瑶浑身一颤。</p>
她的声音更加干涩。</p>
“是了，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为何在之前，单单留下了我一命？”</p>
她注意到了，梦一泉是有意让她活着的。</p>
作为秦家当家，自己本该是第一个被杀的人。没想到她平安无事的逃了出来，之后也再没有人追杀她。</p>
梦一泉到底想做什么？</p>
“告诉我实话吧。”</p>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p>
她语气里竟有几分单薄的祈求。</p>
那么多年的流浪和痛苦，复仇的火焰时刻烧灼全身。无数回忆染上血色，化为每日每夜惊醒她的鞭笞。</p>
秦一瑶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甚至连东西都吃不下。</p>
所有的食物都是死去的血肉，再也不能被消化。</p>
但是，可以见到梦一泉。</p>
一切顺利的话，不仅能报仇，还可以见到那个她一直思念的人。</p>
这件事所带来的期待越发刻骨，逐渐成为了心底一道坚固的支柱，支撑着她不会崩溃，支撑着她在这条路上踉跄迈步。</p>
复仇的人是秦家当家，她必须尽到责任。</p>
因为梦一泉，她才还能记得自己是“秦一瑶”。是那个聪慧美丽、曾经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的幸福女孩。</p>
如今，即使已经分开多年，她也依旧了解梦一泉。</p>
她知道他隐瞒了什么。</p>
秦一瑶多么会察言观色啊。</p>
她怎会没有发现梦一泉执着的眼神？</p>
怎会没有注意到他在激怒她、刺激她？</p>
她输得一败涂地，最后的最后，只想要听到他的真话。</p>
梦一泉蹲下身子，视线和她齐平。</p>
“只有我们俩了。”</p>
他的冰冷逐渐融解，五官轮廓仿佛都柔和了几分。就像回到了那遥远的彼时，他在秦一瑶面前那般放松。</p>
不比其他人，梦一泉只会告诉秦一瑶这些心底的真话。</p>
“我告诉你一切。”</p>
秦家的确是当年考题中被指定的目标，梦一泉不得不做。根据当时的规则，即使他不做，其他人也有资格交换课题，或是代为执行。</p>
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恶残忍。</p>
梦一泉宁愿自己去做这个恶人。</p>
有他在，至少能保下秦一瑶，保下那个和他势均力敌、互为知己的......他唯一认可的存在。</p>
那样珍贵的人，不该就此泯灭。</p>
于是，梦一泉悄悄做好安排，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换来了秦一瑶的苟活。</p>
“不、不止如此吧。”</p>
秦一瑶问他：</p>
“你是不是......很讨厌秦家？”</p>
即使要清除秦家，也不至于连秦家的猫猫狗狗、花草树木也一并毁掉。</p>
秦一瑶永远记得那个血色地狱。</p>
除了血，什么都不剩。</p>
她感觉到了对方扭曲的恨意。</p>
“也许是吧。”</p>
梦一泉凉薄的眼睛微微眯起。</p>
“你不该是秦家的女儿，是秦家耽误了你。”</p>
秦一瑶不懂。</p>
“什么？”</p>
梦一泉闭了闭眼，道：</p>
“在我进入玛姬书房之后，我才知道，当年你也是预备班的候选之一。”</p>
“但因为秦家会是日后要整顿的目标，所以你被剔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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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名单的时候，梦一泉是多么喜悦，又是多么痛恨啊。</p>
“你是我唯一认可的人，你明明应该和我一起站在世界的顶端。”</p>
“可为什么——”</p>
她没有出现？</p>
空旷的书房中，唯有他一人。</p>
看着秦一瑶的眼神微带热度，梦一泉的话语中透出压抑已久的欲望。</p>
“不管是在书房，还是在预备班。”</p>
“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你在我身旁，就好了。”</p>
当结束了噩梦一般的考核、真正进入书房后，那种只有顶端之人才能感觉到的虚无与寒冷，让梦一泉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也越发思念秦一瑶。</p>
他在书房的生活和了解到的秘密，让他逐渐丢掉了人性。</p>
啊，自己可能真的成了秦一瑶说过的机器人。</p>
太冷了。</p>
世界扩大之后，自身的存在也越发渺小。</p>
一切都变得好远好远。</p>
伸手也够不到，甚至再也看不见了。</p>
……要是她在就好了。</p>
再无人能够和他互相理解、互相吵架、互相珍惜，互相使对方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p>
梦一泉这才恍然。</p>
原来，他不仅是因为可惜、因为当年的情谊才留下了秦一瑶一命。</p>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珍惜她，更爱重她，更思念她那双燃烧的双眼、和其中传达的情绪。</p>
即使秦家不复，秦一瑶就此隐匿于人世间，即使再见之时，立场会天翻地覆——</p>
他也无比希望、能再见到她。</p>
所以，在决定接受这个课题之时，梦一泉就做好了准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