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见麻子婆婆，等于见一个陌生人，她在手机里，没有翻到她的照片。</p>

说是陌生，没感情，但感觉又是不一样的。</p>

麻子婆婆已经不能走了，她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p>

胡阿姨走过去，和她说了两句，然后用枕头把她的背垫高，让她能舒服地靠在那，和人交流。</p>

角落墙上挂了一些衣服，颜色都比较深，样式却越看越奇怪。</p>

没等小瓷问，胡阿姨走过来，压低声音，主动解释道：“这些是阿婆自己挑的。”</p>

自己挑的。</p>

小瓷想她大概明白了。</p>

这些衣服，是麻子婆婆准备去世后穿的。</p>

“挺好。挺好看的。”</p>

胡阿姨在笑，麻子婆婆在笑，大家都在笑，总不能她一个人先哭吧。</p>

虽然她也不想哭。</p>

人在死前，知道自己死后能穿上喜欢的衣服，应该是幸福的。</p>

“丫头你来了啊。”</p>

麻子婆婆耳朵不好使了，嗓子也一般，说一句完整的话很费劲。</p>

“婆婆，我来了。”</p>

小瓷牵住了她颤颤巍巍伸过来的手。</p>

她希望，她的眼睛是好的，这样不至于全是谎言。</p>

只有脸。</p>

只有这张脸。</p>

有孟沅浠全部的样子。</p>

“好久没见，丫头……都长大了。”</p>

尽管说话困难，麻子婆婆还是花了很多力气微笑。</p>

小瓷决定，一定要笑的好看。</p>

于是，她把今年最灿烂的笑脸，给了孟沅浠的麻子婆婆。</p>

“嗯。”</p>

“婆婆，不是我不来看你，是孟家，他们不让。我很想你的，希望……”</p>

原本她想说，“希望……你不要怪我”，但话到嘴边，她又改成了“希望……你快点好起来。”</p>

比起被人责怪，小瓷更抗拒有人在自己面前去世。</p>

她不能接受。</p>

她好像对一个陌生人有了感情。</p>

而且还是亲情。</p>

可笑又滑稽。</p>

听女孩提及孟家，胡阿姨身躯一震，神色慌张，一向巧言的嘴，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p>

她万万没想到孟小姐是这个性子。</p>

什么话都往外说……</p>

婆婆也快走了，让她知道这些事真的好吗……</p>

小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如果换作孟沅浠，她不会说这样的话。</p>

她只会哭，然后一个劲的道歉，说对不起。</p>

对她，两边都是亲人，都有恩情。她不会为了让老人安心，而去诋毁侮辱恶言相向另一边。</p>

但对小瓷，她受不了老人的眼神……她受不了老人这样的眼神，仅此而已。</p>

老人的眼神里，有喜悦，有欣慰，有满足，有心疼……还有遗憾……</p>

满满的遗憾。</p>

像是对这十三年，孟沅浠不回榷东，有过无数次不好的猜想——是不是小丫头忘记她了、是不是小丫头出事了，是不是小丫头没钱花……</p>

与其这样，不如她来解释。</p>

孟沅浠不回来，是不能回来。</p>

人之将死，所求的是一个圆满，是一个没有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