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了，德瑞克斯，好好休息吧。”</p>
正如祂所说，我感到困了，</p>
“就连您也不能拯救他们吗？”</p>
眼皮下坠，我无法看清祂的表情，</p>
“对不起，我比你们想象的，要无力的多。”</p>
“那……我呢？”</p>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知道祂有没有听见，只是就此睡了过去。</p>
…………</p>
梅塔最近一直在编竹篮。</p>
“我听小孩子们说，后山的树林里长了许多野山菌，不论是烤着还是炒着都很好吃。”</p>
“你会炒菜吗？”</p>
我发出灵魂拷问，毕竟他和我一样，完全可以不用吃任何东西，自然也没有钻研过厨艺。</p>
“没问题，只要把蘑菇串在树枝上，然后放在火上烤，看起来差不多就可以吃了！”</p>
我觉得很有问题，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也想去尝一尝。</p>
正值雨季，走在长满青苔的石梯上，要注意脚底打滑。上山以后，就看到有不少人也在采摘野山菌。</p>
我最先看见的是生于白蚂蚁窝上的成片鸡枞菌，白色菌肉，带着些微黄的菌盖。一旁热心的老人见我是生面孔，还送了我些牛肝菌。</p>
一番采摘后，我已收获颇丰，前去寻找梅塔，却发现他站在一颗长满蘑菇的枯树边沉思着。</p>
“如果守望塔是木质的，我会不会也像这个样子长满蘑菇。”</p>
我一边串蘑菇一边评价，</p>
“想象力很丰富。”</p>
野山菌烧烤加盐和胡椒确实很美味，即使是我们这种厨艺小白也很容易上手。</p>
我在这边岁月静好地烤着蘑菇，梅塔却不知为何突然蹲下捂住肚子抽搐了起来……准确来说，他是在抑制自己的狂笑。</p>
“哈哈哈……哈……”</p>
我看见他手中那株橘黄色，咬了一半的大笑菌。</p>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吧。”</p>
“哈哈哈哈……我只是……哈哈……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哈哈哈……会……哈哈……救……我……哈哈哈哈哈哈……”</p>
他的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眼看着梅塔已经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树叶和泥巴，我使出元力消去了他身体的毒素，笑声终于停了。</p>
此后，他便一言不发地啃着一个新鲜的番茄，再也没有碰那一篮野山菌一下。</p>
我得出结论，他真的很记仇。</p>
剩下的野山菌最后被我们送给了一群去山间探险的孩子，临走时，天空中有大片乌云飘来，要下大雨了。</p>
几天后，我第一次没有在守望塔附近寻得梅塔。街道空荡荡的，守望星的人们今日都很安静，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上了一朵纸质的白花，我意识到，这里在举办一场丧事。</p>
从族长那里了解到，有一个孩子误食毒蘑菇，去世了。</p>
我知道梅塔去哪了。</p>
我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浑身被雨水打湿的梅塔，他就这样贴住树根蜷缩着，茕茕孑立，身旁的竹篮里装满了白色的剧毒鹅膏菌——白毒伞。</p>
“那孩子，就是误食了这个么……”</p>
剧毒鹅膏与可食用的白条盖鹅膏长得非常相似。</p>
“……那天我也在的。”</p>
梅塔忽然开口，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坐在了他的身边，轻声问道：</p>
“发生什么事了呢？”</p>
“昨天清晨，我来到这片山林喂鸟。没过多久，天空下起了细雨，于是我准备等雨停了就回去。随后，便看见那个孩子挎着小篮，冒着雨，正采着野山菌。”</p>
他的语调平稳，手却无比冰冷。</p>
“那天是他母亲的生日，他说，妈妈最爱吃全菌宴，他早饭都没吃，一觉醒来就上山来了。我替他看了看怀中的小篮，一眼就望见了那几棵白毒伞。他很聪明，也很听话，将有毒的蘑菇全都捡出来埋进了土里，我目送着他下山去。”</p>
梅塔从身旁的篮子里拿起了一棵白毒伞，塞进了嘴里，随便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我没有阻拦，因为他不是凡人，他不会死。</p>
“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孤零零地漂浮在小河中，永远停止了呼吸。”</p>
梅塔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双眼空洞地靠在了我的肩畔，他在等待，等待自己毒发的那一刻，感受和那孩子同样的痛苦。</p>
我已经完全能还原出事情的经过，那孩子下山的时候忘记了梅塔，也忘记了他说过的话。崎岖的山路使得早起至今滴水未进的孩子感到饥肠辘辘，他又摘了一些包括白毒伞在内的野山菌，在半山的河边清洗起来，生火充饥。毒发的那一刻，因为腹部的剧痛与挥之不去的反胃感，他一头栽进了河中，再也没能起来。</p>
这当然不是梅塔的错，但是显然，他没能原谅自己。</p>
天上又开始下雨了，山林不与人类的悲欢相通，它们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生机勃勃。</p>
梅塔的面容开始扭曲，他脸色惨白，跪倒在树根旁想要呕吐，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p>
精神体的构造与凡人相同，同样具备情感与痛感，但那些器官终究只是模拟，似乎只要守望塔本体没有倒塌，他就永远不会死去。</p>
雨水顺着眼眶流下，梅塔的症状逐渐消散，他的手依旧冰凉，但我没有松开。</p>
“雨停之后，一起去那孩子的墓前悼念吧。我看到，族长已经在制作如何辨别有毒菌类的标识了，我们也去帮忙吧。”</p>
“嗯。”</p>
“我来教你，误食毒蘑菇后，紧急救助的方法。”</p>
“嗯。”</p>
“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p>
“……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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