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星尘彻底消散时,我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p>
佐拉的银发扫过我手背,带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凉意:“他说裁定尚未开始。”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铃,“阿瑟瑞尔在等——等你们证明,自由意志不是文明的癌症。”</p>
卢峰的终端在我脚边震得发烫,他蹲下去捡的时候,护目镜的蓝光在脸上投出细碎的阴影。</p>
“等等,能量流动不对。”他突然直起腰,指尖快速划过全息投影,空气里炸开一串数据流,“阿瑟瑞尔的判定机制……在收集人类历史的情感共振值?”</p>
我凑近看,那些光带里翻涌着模糊的影像:敦煌壁画上飞天的飘带、阿波罗11号登月时阿姆斯特朗颤抖的声线、去年火星殖民地孩子们用冰棱堆的圣诞树。</p>
“这像图灵测试。”卢峰的喉结动了动,“系统在判断我们是否具备自我修正与共存的能力。”</p>
“用历史证明价值。”我喃喃重复,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三年前在猎户座观测站,我盯着被绞碎的恒星残骸时,也有过这种被命运盯上的刺痛感。</p>
那时我以为危机是世界树,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审判在更深处。</p>
“不!”</p>
伊恩的嘶吼像把利刃劈开空气。</p>
这位英国调查员正死死盯着墙上的监控屏,金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斯隆的意识碎片!他被剥离前上传了一段加密数据,现在正在入侵裁定系统!”</p>
我看见屏幕里跳出血红色的代码,像活物般啃噬着原本纯净的星尘程序。</p>
斯隆的脸在其中闪了一下,嘴角咧到耳根,那是他策划“猎户座掩盖计划”时才会有的疯狂神情——当时他为了隐瞒恒星消失真相,炸掉了半座观测站。</p>
“切断所有外部链接!”我冲卢峰吼,同时拽过伊恩的椅子,“人工干预模式,现在!”</p>
卢峰的手指在终端上翻飞,额角沁出的汗珠落进衣领:“主电源已隔离,备用线路……操,斯隆的碎片在模拟阿瑟瑞尔的签名!”他猛地扯下护目镜,眼底布满血丝,“系统在认他为裁定者!”</p>
佐拉突然按住我的肩膀。</p>
她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集体信念的反馈值在暴跌。”她望着空中的数据流,银发根根竖起,“人类正在怀疑自己——斯隆在放大我们的恐惧。”</p>
我想起半小时前,斯隆被吸入棺椁时那声卡在喉咙里的尖叫。</p>
他太了解人性的弱点了,知道用谎言编织的绝望比世界树的根系更致命。</p>
此刻监控屏上,全球各地的天文台、太空站、地下掩体里,人们正盯着突然紊乱的星图,窃窃私语的声浪汇聚成黑色的潮水,要淹没阿瑟瑞尔给予的最后机会。</p>
“林博士!”伊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脉搏快得像战鼓,“裁定系统的最终验证窗口还有七分十七秒关闭!如果斯隆的碎片占据主程序——”</p>
“我们会被判定为不可控样本。”我替他说完,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铁。</p>
三年前在实验室揉皱的草稿纸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世界树”三个字,墨迹被泪水晕开。</p>
当时我以为自己在拯救宇宙,现在才懂,真正需要拯救的是人类对自己的信心。</p>
“卢峰,调全球所有公共频道。”我抓起他的终端,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残影,“把猎户座观测站的原始影像、火星冰层下的星图、还有……”我顿了顿,想起上周收到的邮件,“把地球防卫军护士给外星难民喂热汤的视频也放进去。”</p>
卢峰的手指顿住:“你要直播人类的所有真相?包括那些失败、谎言、自私?”</p>
“包括所有。”我盯着他护目镜里倒映的自己,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阿瑟瑞尔要的不是完美,是真实的挣扎。”</p>
伊恩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口哨。</p>
我转头看,监控屏上的血色代码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敦煌飞天的飘带掠过猎户座残骸,火星孩子的笑声穿透星尘,地球防卫军的护士把汤勺塞进蓝皮肤难民手里时,对方眼里泛起的水光。</p>
“反馈值在回升。”佐拉松开我的肩膀,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坚持。”</p>
终端在我掌心震动,是卢峰发来的倒计时:03:21。</p>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p>
奥利维亚跪下去的动作很慢,慢得像电影慢放。</p>
她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金属纹路里,指节泛着死白,金发垂下来遮住脸,可我看得见她后颈暴起的青筋。</p>
“林博士……”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我头疼得厉害……”</p>
我的后颈再次泛起凉意。</p>
这一次,我听见了更清晰的蜂鸣——不是引力波警报,是某种来自意识深处的共振。</p>
斯隆的碎片,还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笑着。</p>
奥利维亚的指甲在金属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听见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像被线扯着的提线木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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