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半味谷被一片金黄的麦浪包围着,藤架上的传味苗种荚已经成熟,饱满的果实在风中轻轻摇晃,不时有种子顺着裂缝滚落,落在地上便立刻生根发芽,长出的新苗叶纹里,竟印着不同地域的风光——有西荒的戈壁落日,有东海的潮起潮落,还有北漠的草原羊群,像一张张微型的地图,指引着种子去往该去的地方。</p>
林七站在田埂上,看着阿木和孙儿往竹篓里装种子。阿木的竹篓里是裹着凡世稻壳灰的种子,孙儿的篓里则拌着天宫的云岩土,两人的衣摆都沾着草屑,脸上却带着期待的笑。“货郎说,西域的商队愿意帮我们带种子,”孙儿数着篓里的种子,鼻尖沾着点麦粉,“他们要去三十七个城邦,每个地方都种上咱们的传味苗!”</p>
姜瑶光的星盘突然在石桌上震动起来,光纹里映出远方的景象:西荒的石人正带着族人开垦土地,手里捧着从半味谷带去的拓片,按照上面的纹路挖掘水渠;东海的鲛人将种子裹在海藻里,沉入温暖的洋流,让海水带着它们往更远的岛屿飘去;甚至连忘川渡的守吏,都在岸边的沙地上播下了种子,游魂们蹲在旁边,用虚幻的手掌轻轻覆盖住泥土,像是在守护着什么。</p>
“地脉的暖流正在带着种子走。”姜瑶光指着光纹中流动的金线,那些从半味谷延伸出去的地脉,此刻都像活了过来,根须般缠绕着种子,往三界的每个角落蔓延,“你看这里,”她点向光纹中片荒芜的戈壁,“百年前这里是战场,现在种子落在上面,地脉突然涌出股暖流,竟把焦土都润成了褐色。”</p>
播种的队伍在谷口出发时,老铁匠特意烧了锅新麦粥,让每个人都喝上一碗。粥里掺了传味苗的籽实,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连带着竹篓里的种子都微微发烫。“这叫‘牵根粥’,”老铁匠用粗布擦着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喝了它,种子到了异乡也不慌,知道半味谷的根在牵着它们呢。”他刚说完,货郎的车铃突然“叮铃”作响,车辕上挂着的种子突然裂开,钻出的幼苗竟朝着半味谷的方向微微弯曲,像在鞠躬告别。</p>
玄曜天君亲自送商队到南天门,看着驮满种子的骆驼队消失在云海中。他转身望向半味谷的方向,袖中藏着粒特殊的种子——是用自己的仙力和林七的灵草汁培育的,种壳上印着南天门的轮廓,还有道细微的裂缝,正是当年为护凡世孩童留下的伤痕。“这粒种子,该种在南天门的石阶旁。”他轻声自语,指尖抚过裂缝,那里突然渗出滴金光,落在地上化作道小径,与地脉的暖流连在了一起。</p>
种子在三界扎根的消息,顺着地脉的暖流不断传回半味谷。最先传来消息的是东海,鲛人托海鸥带来片海藻,上面印着传味苗的叶纹,纹里的浪花正推着艘小船,船上坐着个凡世的孩童,正往鲛人递去块麦饼;接着是西荒,石人用响石传来讯息,说种子落在戈壁后,竟长出片小小的绿洲,沙枣与灵草缠在一起,结出的果实带着淡淡的酒香;最让人惊喜的是北漠,牧民的信使带来袋柏叶,叶纹里映着传味苗与当地牧草共生的画面,羊群在草甸上吃草,粪便竟让叶纹长得愈发清晰。</p>
“原来种子比我们想的更聪明。”阿木翻看着各地传来的叶纹拓片,每张拓片的角落都多了新的纹路——是当地生灵留下的印记:东海的珍珠纹、西荒的石头纹、北漠的羊毛纹,都与传味苗的叶纹缠成了一团,再也分不清彼此。</p>
夏日的某个傍晚,谷口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那是个穿西域服饰的老者,背着个破旧的皮囊,见到林七便颤巍巍地掏出片干枯的叶纹——叶片虽已发黄,纹路却异常清晰,上面拓着半味谷的藤架,还有行歪歪扭扭的字:“孙儿说,这苗能记着家的味道。”老者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儿三十年前去西域经商,再也没回来,前些天商队带种子到城邦,这苗竟在我家院里长出来,叶纹里……有我儿年轻时的模样。”</p>
林七接过叶纹,对着夕阳细看,果然见叶肉间的脉络勾勒出个年轻的身影,正往皮囊里装麦饼,动作与老者如出一辙。“这是‘寻亲纹’。”他轻声道,将叶纹放在缘树的根须上,“地脉记着每个人的气息,种子带着半味谷的暖,自然能找到散落天涯的亲人。”话音刚落,叶纹突然亮起,与缘树的种荚产生共鸣,种荚裂开的瞬间,飞出个小小的光人,扑进老者怀里,正是叶纹里的年轻身影。老者抱着光人泣不成声,光人却笑着递出虚影的麦饼,饼香漫过老者的衣襟,竟在他鬓角染出几缕黑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