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上,铁缘使的徒弟正抡着锤子打造一口新铁锅。他的胳膊上青筋暴起,额头上渗着汗珠,每锤下去都带着节奏:“叮——当——叮——当——”这调子是铁缘使传给他的,说是当年石生帮着拉风箱时哼的。锤声落在烧红的铁坯上,震得空气都在颤,仔细听,里面混着三界的回响:有仙界瑶池的流水声,有冥界忘川的风吟声,更多的是人间的动静——青岚山药农背篓里药材的碰撞声,漠北守墓人添柴时的咳嗽声,江南水乡寡妇洗碗时的碗筷声。这些声音缠在铁坯上,最后凝成锅壁上的纹路,像幅缩小的三界图。</p>
缘界碑旁,周老汉的重孙正踮着脚给双生树浇水。这孩子刚满六岁,梳着总也扎不紧的小辫,手里的水壶是用被谷脉滋养过的竹筒做的,水倒出来时,会拉出细细的金丝。双生树比十年前粗壮了许多,凡仙谷那一半的谷穗沉甸甸的,压得枝条弯了腰,穗粒饱满,泛着琥珀色的光;幽冥草那一半的叶片则黑得发亮,叶脉里流动着淡淡的银光。树影落在孩子脸上,一半是阳间的阳光投下的暖斑,一半是阴间的阴气映出的凉影,两种光影在他鼻尖交汇,竟融成了淡淡的金色。孩子咯咯地笑,伸手去够最低的那串谷穗,指尖刚碰到穗粒,树顶上突然落下片叶子,正好落在他的水壶里,泡出的水竟带着奶香味。</p>
人群里,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举着块凡仙谷做的米糕,跌跌撞撞地走向缘界碑。米糕是他娘用新收的凡仙谷磨的粉,加了点忘川莲的花蜜,蒸出来软乎乎的,上面还印着个小小的谷穗图案。娃娃走得不稳,一步三晃,米糕上的热气熏得他睁不开眼,却还是执拗地往前挪。离缘界碑还有三步远时,他脚下一绊,摔了个屁股墩,手里的米糕却高高举着,没沾到一点土。众人正想笑,却见那米糕上的纹路突然亮了,映着娃娃沾着灰的笑脸,像朵刚绽开的向日葵。更奇的是,碑上石生留下的最后一道纹路,竟也同时亮起,与米糕上的纹路慢慢重合,仿佛两只手在半空中紧紧相握。</p>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风吹过石生村,带着谷香、酒香、饼香,还有药香、铁腥气、河水的清冽,往更远的地方飘去。这风掠过九域的山川湖海,穿过仙界的琼楼玉宇,拂过冥界的奈何桥头,像在告诉所有生灵:</p>
护缘的路,从来不在天上的凌霄殿里,不在冥界的阎罗府中,而在人间的灶台上——在娘往灶膛添的那把柴里,在媳妇给晚归人留的那盏灯里,在孩子给祖辈供的那碗饭里;</p>
成仙的道,从来不是斩断尘缘、躲进深山苦修,而是把柴米油盐的日子过出滋味,把家长里短的牵挂嚼出甜味,让这份暖在轮回里代代相传,生生不息;</p>
而凡间的每样食材,都是天地写给众生的情书。稻子说“我弯腰,是为了让你直起腰”,麦子说“我磨碎自己,是为了让你团圆”,凡仙谷说“我串起阴阳,是为了让你知道,牵挂从不会被生死隔断”。这些情书的最后,都写着同一句话:“你暖我,我暖你,日子就甜了。”</p>
天边,缘界碑的纹路还在缓缓流动,像一条永远织不完的锦缎。锦缎上,有石生村袅袅的炊烟,有凡仙谷沉甸甸的谷穗,有东海渔船上晾晒的渔网,有西荒牧人吹过的笛孔,有洛阳城隍庙里燃烧的烛火,有无数张凡人的笑脸——老人的皱纹里盛着满足,年轻人的眼里闪着希望,孩童的笑声里裹着蜜糖。这锦缎暖得像永不落下的太阳,照亮了三界的每个角落,让所有生灵都明白:缘满人间,便是天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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