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杰克咳嗽了两声，“不太好。机体没有大碍，不过驾驶舱受到几次撞击，我好像有点内出血。”

“坚持住，很快就能回到船上了。”沈安歌安慰道。

“放心，死不了。我还要帮家里人在居住区安排住处呢。得找个有院子的地方，我妹妹把她的狗也带来了……”

突然，一道闪光擦过沈安歌的身前，径自贯穿了杰克的机体，“夜叉”头一歪，从右后肩到前胸裂开一道豁口，短暂的细微火花迸裂之后机体发生了剧烈爆炸，身边的平民船被气浪震得失去了平衡，横着飞了出去。沈安歌一推操纵杆，快速移动到旁边双手死死撑住平民船阻止了船身的连续翻转。

接着，又一道闪光，一艘行进在编队中间的平民船被击中化成了火球。

“是敌人的‘后羿’！”芮妮大喊一声，“你们快散开！”

“没用，”沈安歌盯着远处的深空，“他的目标就是平民船。”

第三道闪光掠过，又一艘平民船被击中，这一次没有直接爆炸，子弹穿透了船舱的一半，舱内的大量物品瞬间被吸入太空，而那些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的乘客则因为压力的瞬间失衡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之后便永远地停止了动作。

一阵密集的小型光束射来，地球军的“刑天”编队似乎也加入了战斗，射击的目标同样是民用船。一艘民用船紧急闪避，却不慎碰到之前被打坏一半船舱的民用船残骸，残骸中飞出一个座位，带着上面似乎是孩子的幼小尸体撞到一旁杰克已经支离破碎的“夜叉”残骸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沈安歌眼睛张大瞳孔一缩，表情中透漏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杀气，猛然驾驶“夜叉”以最快的速度朝敌方“刑天”编队冲去。

如光一般，沈安歌在敌方编队中上下翻飞、左右游移，手中的电磁步枪不断射击，打光子弹的枪被他直接抛弃，双手从大腿两侧掏出两把动能冲锋枪，枪口如喷吐的火龙一般将愤怒的子弹如雨点般射入敌机体内。子弹打空，导弹射完，沈安歌抽出后背的两把热能军刀，每一击都用尽全力朝一架架敌机砍去。他全然不顾敌机射向自己的枪弹，眼中只有不断切换的目标。

面对这种疯狂的攻击，地球编队被打得支离破碎。此刻的沈安歌在地球军驾驶员眼中，俨然成为了浑身满溢着杀气的死神，每一次转向，每一次挥刀，都预示着对方的死亡。而那些打在他身上的枪炮和导弹，丝毫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反倒像是为他的杀戮而不断提供的动力。

借助着曙光号的舰载监测系统搜索并消灭掉敌方狙击平民船的“后羿”之后，芮妮从狙击镜里找到了机体已经严重受损不能动弹的沈安歌，在他身边漂浮着大量的uuma机体残骸。而秦枫正带着两架援军机体朝着他的位置快速奔去。

此时的曙光号舰桥里，舰长詹姆斯·雷德正微笑着，目光如同看路边一只正在不明所以狂吠着的狗一样看着屏幕上来自地球即时通讯。

“詹姆斯·雷德！我再说一遍，事到如今，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逃！”对方咬着牙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这些人正是之前与格蕾丝一起发起通讯的几人，而现在格蕾丝的位置已经是一片空白。

“格蕾丝已经以反人类罪被处死，你的曙光号将是下一个。明天早上，所有的媒体都会报道你和你船上的3多万人全部被处死的消息。”

雷德无奈地撇了撇嘴说：“明天？据我所知，星蝗已经基本突破了地球防卫圈，所以，你们还有明天？”

“星蝗？哈哈哈哈，你以为现在我们还会在乎什么星蝗？！我告诉你，现在全人类的敌人只有你曙光号一个！”

“原来是这样。”雷德点点头，“不过，别提‘全人类’这样的字眼，你们竭尽所能阻止我们的原因只有一点，那就是你们不在曙光号上。你们活不了，所以不希望有其他人能活下去，这只是私欲，别给自己戴高帽子了。”

“是又怎样？你别忘记，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如果曙光号能及时参与回防，我们本可以同仇敌忾一起保卫地球保卫人类……”

“停！这么说来，屠杀星港的平民，对民用船发起攻击只为了阻止他们登上曙光号，这些也是为了保卫人类对吧？”雷德抬眼冷冷地盯着屏幕上的几人，“先生们，我不理解这个时候你们三番五次地像小孩一样来找我骂上一顿出气的行为到底有何意义。我也没空继续陪你们纠缠下去了，从现在开始，曙光号将屏蔽一切来自地球方面的讯息。就这样吧，祝你们好运。”

掐断通讯，雷德转身发问道：“补给进度还差多少？防线情况现在如何？”

“补给完成度89%。防线压力巨大，地球部队的数量越来越多，我们快要支撑不住了。”有士官答道。

雷德扫了一眼中央屏幕的战况，冷冷地命令道：“必须守住，不惜一切代价。”

童可妍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盘在军帽里的长发有几缕已经散落下来，被汗水粘在脸颊上和脖颈上。她来不及顾及这些，虽然有两三支地球部队倒戈投到曙光号阵营，但面对地球发起的如潮攻击完全是杯水车薪。

就在刚刚，接到消息说地球军队竟然全线放弃了对星蝗的抵抗，将几乎所有战斗力全部指向了曙光号，大量uuma部队正在袭来的路上。

“‘暹罗’完成对民用船的护送没有？”童可妍声音沙哑地问道，连续的指挥已经让她的嗓子不堪重负。

“已经完成，目前‘暹罗’正准备归舰。”士官答道。

“不，让‘女娲’给他们补给，派他们补充到前线去。”

“让‘暹罗’上前线？这……”

“还有，给所有‘女娲’整备武装，让工程机‘精卫’也整备可携带的武装，全部补充前线。”

“……是！”

童可妍抿紧嘴唇，这是曙光号最后的战力了。只要补给没有完成，曙光号不能离开船坞，在近距离作战中所有舰炮就只能是摆设。她必须拼尽最后的每一丝战力为曙光号赢得起航的时间和空间。

舰桥外，最后一批仅在双臂各配有一门动能机关炮的补给型机体“女娲”朝着前线飞去。后面跟着的是外部接口上挂载着不同武器系统的“暹罗”训练机编队，这些还没毕业的军校学员飞行动作显得踉踉跄跄，整个编队也显得有些凌乱。

看着这一切，童可妍深呼吸了一口。突然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二老的消息，现在也不是询问刘宇辉相关情况的时候，——两位老人的动向和全舰几百万人的安危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童可妍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思考到底是选择离开还是留在曙光号这个问题的，而且从现在来看，似乎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去思考，从星港的平民被屠杀开始，从奔赴曙光号的民用船被攻击开始，从得知地球竟然放弃抵抗星蝗而将所有枪口转向曙光号开始，在她心里，这样的地球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归属。

她所有的注意力和思维，现在全部集中在眼前这面指挥屏幕上，里面承载着整个曙光号的命运。然而，每一次的命令发布，都伴随着不断有机体被敌人摧毁，通讯里那些坚定的应答大多数时候都成为了对方最后的遗言。

曙光号原来满载的75架作战机体和5架工程机体，以及军校中的73架训练机体已经全部派了出去，现在仅存机体数量不足23架，加上战斗中倒戈加入的原地球军机体，总数不足38架。而监测系统上，正朝曙光号涌来的敌机数量超过3架，后面不远处还紧紧跟着不计其数想要摧毁一切的星蝗部队。

绝望已经完全充满了童可妍的内心，她感到自己发出的每一道命令都只不过是垂死挣扎，那些执行着自己命令的驾驶员拼尽生命所换来的也只是让曙光号在化为宇宙尘埃之前多喘息一秒而已。

看着屏幕上己方uuma残存数量的数字不断减少，童可妍缓缓摘下了军帽，早已凌乱的长发迫不及待地散落下来。

这时，通讯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原地球防卫军第9混编大队第16、18、21中队向曙光号报道，现为你舰护航，全队归你舰指挥，识别信号已亮起。”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传来：“原地球防卫军第17混编大队向曙光号报道，全队剩余19架机体现归你舰指挥，识别信号已亮起。”

“原地球防卫军第……算了，现在报部队番号还有什么意义。这里是王林中校，我队共87架uuma向曙光号报道，希望最后活下来的人能和你们一起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曙光号舰桥，我是伊丽莎白·格林上尉，全队17架uuma报道，现归你指挥。”

通讯里，越来越多的声音传来，有整编的部队，也有零散的，甚至有单机前来报道的；屏幕上，越来越多的识别信号在原本属于敌方的阵地中亮起；舷窗外，不断有新的uuma编队越过防卫线悬停在曙光号身前用手中的武器构建起新的守护盾牌。

童可妍双眼有些模糊，伴随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们……谢谢！欢迎各位加入，很荣幸能和大家一起保卫曙光号！”童可妍吸了吸鼻子说道。

“能加入被狂轰滥炸几个小时还活着的曙光号，我们也很荣幸。”

“指挥官，下令吧，我们只想活下去，和你们一起离开！”

童可妍戴正军帽，重新抖擞精神，扫了一眼屏幕上已经达到142架的己方uuma机体总数，开口命令道：“所有‘暹罗’编队就地卸除武装，全部支援补给作业；‘女娲’编队迅速对作战单位进行补给。现以坐标空域划分战斗编队，各编队首要任务，维持阵线，用地球军挡住后面的星蝗！”

“不，曙光号，”通讯里传出一个似乎被多年的香烟熏哑了的声音，“我们会缠住星蝗，我要求你们在起航之后向我们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