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真的可以找到一些完全放松的感觉,可能也只有非工作时间不谈论那些所谓正事的时候,和刘宇辉单独相处的时候了。
这个像是长辈一样存在的上级,某种程度上已经潜移默化地变成了童可妍心中的亲人。
不过现在,她似乎对刘宇辉刚才的举动更感兴趣。
“话说回来,我觉得徐主任其实挺适合你的,年纪、气质、谈吐,都挺不错,人也漂亮。”童可妍笑着说道。
刘宇辉啧了一声:“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其他就算了,什么叫年纪很合适?你是在说别人老还是在说我年纪大?”
“可不敢,”童可妍呵呵笑道,“徐主任虽然刚三十出头,可是今天的打扮就完全不像这个年龄啊,而且,比起我们这些小姑娘,人家更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你也知道自己是小姑娘,这些事情懂个屁。”刘宇辉哼了一声,“行了,说正事。我今天直接对她摊牌了,得到的反馈也很不错。”
童可妍闻言收起笑容说:“虽然为了今天故意安排了那么多场和其他人的会面,但是就这么直接说出来,总觉得会不会太过冒险……”
刘宇辉沉默了一会说:“事情本身就是一场冒险。而且,总的来说,我相信她。”
童可妍噗嗤一笑,做着鬼脸说:“诶诶,你看,我就说你们挺合适吧,一个为了你精心打扮,一个无比信任对方,哎呀,真是一段佳话呀。”
“童可妍中校!”
“是!”
“闭紧嘴巴,好好开车!”
“哈哈哈哈哈。”
天海重机的高管公寓里,泡在浴缸里的徐颖萱隐隐感觉有些头晕。果然还是喝了太多酒,刚才只顾着开心,现在放松下来,加上热水,竟然还有点反胃的感觉。
他竟然调查过自己。
回忆着刘宇辉的话,她默默想着,看来是在那次改装武器的请求之前,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也对,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在违抗舰长发布的镇压暴动的命令,那些打向平民的枪弹做过了手脚,所以让人都以为是以绝对的武装力量杀鸡儆猴威慑住了全船的人。这种事情要找合作伙伴,小心谨慎总是必要的。
除了那些被警备队真枪实弹击伤的人之外,uuma部队造成的伤亡数字都是假的。可是,他是怎么在医院的数据上造假掩盖真相的?嗯,他肯定有办法,那种自己想不到的办法。
不过,没想到他的舞跳得那么好,身上的味道也好闻,不是香水味,就是那种自然的成熟男人的味道,就像……
就像徐天海的味道。
人类历史上永远存在着极少部分可以超越社会、法律、认知等等一系列限制的所谓金字塔尖端的人群。
天海重型机械制造厂的创始人徐天海就是其中之一。
当从“魔盒”中提取出关于基因技术的超前科技时,为了避免引发各种涉及伦理道德、生物自然规律、社会问题在内的危机,人类社会颁布了多项法令对基因技术的运用严加限制。
而徐天海是一个例外,甚至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从上世纪也就是26世纪中期开始,他利用自家企业的科研部门所研发的基因改造技术不断更新着身体的健康,不断延长着自己的生命,始终保持着正常人约5岁左右的身体机能。
而他从研发出人类历史上第一台uuma机体开始所展现出来的天才般的特殊技能,以及天海重机在uuma研发领域中所占据的举足轻重的地位,使得人类社会似乎默许了他违背有关基因技术应用约束的行为。
登上曙光号以来,徐颖萱经常会想,如果现在地球没有被星蝗占据,那徐天海的生命是不是会一直永续延长下去。
还记得自己通过层层筛选成功进入天海重机成为一名研发技术员的那天,徐颖萱偷偷看见头发早已花白的母亲偷偷在卧室里抱着一张照片流泪。
虽然这个场景重复出现在自己成长的路径里,虽然她也早就猜到那张相片上一定是自己的父亲。但是,当她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在入职天海重机两个月后的一天,悄悄打开母亲一直禁止她触摸的那个柜子,看见相片上那个和母亲以及还在襁褓中的自己合照的男人模样时,她还是感觉天空暗了一下。
照片里的男人,自己的生父,正是徐天海。
之后,她的人生也悄悄在那个只有自己和母亲的小家里上演过俗套的戏码桥段。比如,她坚决要辞职宁可饿死也绝不待在那个不配做自己父亲的人的公司里;比如,她想去直面徐天海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母亲离开自己;比如,她不止一次地想在徐天海带着妻儿出现在公众场合彰显家庭幸福的时候站出来曝光自己这个私生女的身份;再比如,她计划一步一步搞垮天海重机让徐天海亲眼看着自己复仇成功。
当然,这些比如的画面,也都伴随着母亲把眼泪流干的劝说,甚至以生命相逼的场面。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这些比如的构想的,似乎在某个不记得日期的清晨,在她挤在车水马龙的上班路途上,她突然没缘由地就放下了心里的仇怨,剩下的,只有自己苦读多年的成果可以换来好日子让母亲安享晚年的景愿,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人生可能的梦想。
可惜,母亲还是早早离世了,她感觉自己人生的目标似乎少了一半。
随着自己的升迁,她不止一次地与徐天海面对面说过话、喝过茶、聊过天、一起攻关研发课题,她也不止一次地无法抗拒那种或许发自生物学本能的欲望,偷偷靠近徐天海身边感受他的体温闻他身上的味道,试图填补母亲过世后亲人位置上的空缺,试图再度体会亲情的触感。
而当从偶然中得知,天海系uuma机体的编号中没有“4”是因为徐天海讨厌“4”这个数字,以及一年中每到4月徐天海就会变得异常暴躁和易怒时,她停止了那些偷偷的距离上靠近的行为,也停止了内心想要再度获得亲人温暖的期许。
她出生在4月,生日是4号。
那一刻,她不想去探究徐天海对这个数字的厌恶和在这个月份的反常到底是因为对人生错误的逃避,还是对人生缺憾的无奈。
她觉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在她心里,自己的父亲是母亲至死都无法忘却的爱人,是天海重机的创始人,是构筑了人类历史上最强大防线的核心人物,自己作为他的女儿,一定要尽全力将天海重机带上一个全新的高度。
但是,自己的父亲却不是徐天海,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子有属于他的生活,而这些,和她自己不存在一丝半点的关系。
曾经那种来自徐天海身上的味道,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份珍藏,已然不再是来自所谓父亲身上的感知,这种味道已经从那种情感里独立了出来,成为了自己心中一种特殊的标识和向往,它代表着温暖,代表着依靠,代表着自己身心疲惫时最后的安全的港湾。
而今天晚上,这种味道又再次充盈着自己的鼻腔。
徐颖萱从浴室出来,把湿漉漉的头发裹在头巾里,迟疑了一会,她走到酒柜边倒了半杯散发出香甜气息的红酒,喝了一口,然后转身走进书房呼出屏幕,指尖滑动了几下,停在一个加密的界面。
她稍微凑近让虹膜扫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开了名称标注为“艾塔弗斯塔”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