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若有所思的太祝司丞,看着唯唯諾諾的女兒,恍然大悟。
他沖上去給了兒子一巴掌,“往後給老子老實做人,別光知道欺負女娘,回頭叫绫羅君上知道了,別怪你老子大義滅親!”
他跋扈慣了的兒子:???誰?
不只是太祝司丞一家如此,京都的權貴和官員們都習慣了見風使舵,即便沒被清算,也有些吓破了膽子。
明擺着新君是要擡舉自家媳婦,這就是新風向标,他們不跟着學,只會被淘汰。
在榮華富貴和生死面前,沒有一個蠢人。
京都很快就傳出了傅绫羅在南地的美名,甚至連天授玉玺是在老天爺在夢裏托付給她,這種話都傳出來了。
寧音在別莊裏笑得不行,“昨日莊子上送新鮮的果子來,還問我,您是不是天上下凡的神女呢。”
她再也不擔心外頭人會輕視自家主子了,只期待着祝阿孃她們早些到京都,好早點舉辦登基和大婚儀式。
到時候紀雲熙和寧音都能跟随,女衛們也能跟随,她們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能在滿朝文武面前,見證這種大場面呢。
都激動萬分,這陣子連阿彩都忍不住偷偷照鏡子,想着不能到時候給自家女君丢臉。
傅绫羅正在整理自己的嫁妝和聘禮單子。
紀忱江和傅绫羅的心思都一樣,這輩子就一次的事情,誰都不想馬虎,也不想讓對方受委屈。
官媒已經在走六禮,王府丞不在,紀忱江特地請了先前去過陣前的那位吳遠臣先生出面,與祈太尉一起下聘。
這吳遠臣,禦史中丞都得叫先生,比王府丞還要德高望重。
傅绫羅則想從中挑出最珍貴的寶物,專門給紀忱江做件能在大典上用到的禮物。
聽到寧音的話,她笑着叮囑,“這就是外頭人回過味兒來了,往後還有他們捧着我和長舟的時候,你跟雲熙阿姊和明阿兄說,敲打敲打墨麟衛和銅甲衛。”
“九十九步都走了,可別栽在最後一步,誰骨頭若是變輕,我定是不會饒的。”
紀氏族地在南地,那裏不能丢,所以紀忱江令周奇帶兵,就是為了讓他成為兵馬大将軍,回到南地駐守。
衛喆從南地回來後,會接手河州大營。
銅甲衛變為殿前司,由衛明來執掌,副指揮使則由喬安來擔任。
京都禁衛軍則是祈太尉來掌管。
眼看着南地官員水漲船高,京都一派肯定會有動作。
不怕艱難的時候,只怕這時候有人抵不住誘惑,坐下錯事,那才叫可惜了。
寧音:“您放心吧,這些事兒寧柳都想到了,已經提前跟雲熙阿姊和明阿兄說過。”
傅绫羅想起改名換姓的寧柳,心裏點點頭,這倒如祝阿孃所料,是個得用的。
是柳氏自己主動要求跟寧音姓的,如今寧柳已經是她的長秋,與紀雲熙一起入皇庭,管着绫羅殿的建造。
剛到京都時,寧柳水土不服還病了一陣子,一直沒往傅绫羅身邊湊,如今看來,倒是比她想的還要仔細些。
她笑了笑,“那你多跟寧柳學着點,回頭尚宮六司得有人掌管,旁人我不放心。”
尚宮局乃是專門服侍她和紀忱江的,外人她确實不放心,只是寧音比起寧柳,确實還欠些火候。
寧音知道自己的地位旁人比不得,也不吃寧柳的醋,只笑着應下。
說完正事,寧音突然想起來,“對了,大公子……華嬴公子這次沒跟周将軍一起去北地,衛指揮使問,您要不要見他?”
傅绫羅愣了下,沉吟片刻才問,“他想見我嗎?”
自從定江王府裏兩人談過那次後,傅華嬴再未湊到她身邊來。
哪怕文氏和南疆同事作亂,她坐鎮軍中的時候,傅華嬴也只是偷偷叫人給她送了些上好的藥材過來,自己沒出現。
寧音打斷傅绫羅的思緒,“陛下将華嬴公子安排到了河州大營,如今還是衛喆帶着他,是他送信來問,能不能背您出門。”
時下新娘子出門,是要親兄弟來背,原本傅绫羅想的是衛明和衛喆都可以,倒是沒想傅華嬴。
按道理說,傅華嬴這會兒應該已經知道傅家人的下場了。
她現在已經換了祖宗,傅家只剩個陳氏,也叫她給休回了陳家,傅家的孩子都交給二叔公來安排。
是她在傅家人下葬後特地叫人傳信給傅華嬴,只要她在京都地位穩固,傅華嬴這個親兄弟還活着,就沒人敢對待那些孩子太過分。
傅绫羅心裏嘆了口氣,翻過年傅華嬴就十八,還有兩年就及冠,說實話,從她下狠心殺掉傅家人以後,傅绫羅就拿不準該怎麽安排他。
她還猶豫着的,紀忱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不用考慮他怎麽想,你若不喜,就叫他回南地,你若想要他出面,我保證他不會出岔子。”
他知道些寧音不知道的事情,握住傅绫羅的手解釋,“傅華嬴這小子表現還可以,沒白長年紀,心裏也有了成算,他已經過繼,入了族譜,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是傅翟的孩子。”
傅華嬴想見傅绫羅,就代表他沒有怨恨傅绫羅所為。
傅绫羅想到阿爹,面上神色淡然,“先見見吧,若他肯,還是叫他背我吧,至于回南地還是在京都,看看他的心思再說。”
在寧音出去傳膳的功夫,她在紀忱江臉頰上親了下。
這會兒,她特別想感謝紀長舟,給了她無論發生什麽,都能堅強面對的勇氣。
紀忱江扶着她的腰,眼神發亮,“嗯?女君這是暗示我,晚上可以侍寝了?”
他可素了好幾日了。
傅绫羅微笑指了指門口,“我這是明示你,未成親之前,我不打算叫你侍寝了,安慰一下你。”
在敵人面前從不畏懼的紀忱江,大驚失色:“為何如此?怎至于如此啊?”
傅绫羅憋着笑,耐心跟他解釋,“你不是要給我最好的?總不想叫我大着肚子大婚吧?”
雖然臉面不一定還有沒有,能要還是得要啊。
紀忱江心下急轉,“那我們可以換換花……”
“紀長舟,你是想要我跟你翻舊賬?”傅绫羅眯着眼打斷他的話。
她這些時日喝了多少回甜湯,都懶得跟這混賬計較了,有些事情,過猶不及。
她接下來很忙,還是歇一陣子比較好。
隔日,紀忱江一大早就面色沉重從別莊出發,去上朝。
到了大朝上,衆官員看着新君冷沉的臉色,都忐忑不安,還以為是北地不好了。
祈太尉當先問:“陛下,可是北地戰事起了波折?”
紀忱江有些莫名,“都快打完了,能有什麽波折?”
幽州小懷王那幾個還活着的義子,雖然各有缺點,卻都不是什麽壞人,也被小懷王教導的不錯。
小懷王被紀忱江救過性命,小懷王當初的遺願,當時跟在義父身邊的那幾個都聽到了。
得知紀忱江已經繼位,他們毫不猶豫就跟周奇彙合到了一起。
紀忱江接到周奇的戰報後,直接立了能力最平衡的兩位——小懷王的三子和四子,分別為幽懷侯和涼懷侯,坐鎮幽州和涼州。
至于幽州和涼州如何穩定,他們比較了解,只交給兩個新出的列侯安排就是。
至于雍州和益州,那些小打小鬧的動靜,實則是為了利益扯皮。
陳王已經被處死,離王甚至是被判以淩遲之刑,獨獨剩下個雍王也在萬民書的請願中被砍了腦袋。
至此,殷氏皇家血脈都已經沒了性命,殷氏和齊氏都被發配涼州,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周奇半年內就能安置好雍州和益州的騷亂,班師回朝,參加過登基大典後,回南地當他的定江侯和兵馬大将軍去。
祈太尉大概也知道些,聽到紀忱江的反問,他極為不解,“那您為何一臉沉重?”
這會子剩下的都只是些瑣碎的小麻煩,只需要時間慢慢來解決,再就是等新朝穩定後才能做的事情了。
陛下在愁什麽呢?看起來怪吓人的。
紀忱江沉吟了會兒,着實不知道該不該說,不是不知道該咋說,只是跟媳婦想法一樣,能要臉的時候,也還是得要點臉。
總不好将兩口子的房中事拿到朝堂上來說,他怕氣死幾個年紀大的。
站在底下的喬安,感覺自家主子這表情有些熟悉……好似被女君給怼沒招了以後的幽怨啊!
他立刻低頭,偷偷咬住舌尖笑,沒叫祈太尉發現。
紀忱江淡淡掃了眼喬安,“怎麽不見衛明?太醫現在可齊全了?”
前朝先聖死,帶走了一波太醫。
前朝新聖想要擺脫五蛇散的控制,效果不佳,又送走了一波太醫。
太醫署現在也就還剩小貓兩三只,沒幾個有本事的。
這事兒紀忱江交給衛明來管,正好衛明操心衛喆的身體,他挺樂意。
一聽新君是在問太醫,好些官員心裏想,難不成是新君身體出了問題?
喬安趕忙回話:“回陛下,指揮使聽說衮州有位神醫,救了許多礦工性命,特地前去請人。”
紀忱江蹙眉,常府醫也不在,那得等到什麽時候?
禦史中丞有些擔憂,“陛下可是哪裏不适?臣府上有府醫,醫術尚可,是當初臣從前朝救下來的太醫,不如叫他來給陛下看看?”
紀忱江向禦史中丞,“愛卿身體如何?”
禦史中丞做出感動模樣,“回禀陛下,臣身子尚可,還是以陛下的龍體為先,萬不必替臣擔憂!”
停禦史中丞這麽說,紀忱江也就點頭了,“好,讓他來!”
沒過幾日,禦史中丞就從面色複雜回來的府醫那裏得知,新君那日到底是為何面色沉重了。
他竟然是在尋能讓兒郎避子的湯藥,還要服用後對女子絕對無礙的。
禦史中丞一口氣沒喘上來,這回真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