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甚少说话的邢夫人见贾芸愈来愈受重视,心里便甚是不自在。
她本是愚笨之人,一时并不理解让贾芸之母搬进梨香院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贾赦要谋算贾芸,便不愿看到贾芸被重视。
便不知轻重的说道:“梨香院是当年国公爷休养的地方,芸哥儿终究是旁支,恐怕不便住在那里。”
这话顿时让贾母恼怒起来,冷哼道:“芸哥儿本就是国公爷嫡亲的玄孙,有甚不便的!若说旁支,你家又是什么,如今还不是占着你二叔家的房子!”
贾母此话说的甚是不留情面,一来是平常就对贾赦和邢夫人甚是失望,二来原本心里极力拉拢贾芸,以他为振兴家族的最后希望,不愿有人在这方面扯后腿,所以把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
邢夫人听了,脸上顿时红起来,只感到无地自容。
王夫人瞥了邢夫人一眼,心里不自觉的有了一种欢畅之感,却不好表现出来,便为邢夫人打圆场道:“老太太言重了,一家子人,何必说什么正支旁支的。”
这话看似替邢夫人说话,却不啻于在邢夫人伤口上撒盐。
可笑邢夫人并未听出深意,见王夫人替自己说话,便趁势向贾母跪下,自责道:“是儿媳妇说错了,不该说旁支的话,还望老太太原谅!”
贾母见她愚不可及,心内愈加着恼,面上压住情绪,转为和颜悦色道:“也不是我故意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咱们家族本该团结一气,把败落的底子重新振奋起来,岂能容得下你方才那种自我耗散的话!”
又环视众人一圈,严肃道:“往后再有说芸哥儿是旁支的,就赶他出去,让他自己变成旁支试试!”
众人听了都屏息受教,不敢再有不同言语。
那王熙凤此刻内心却如波涛翻涌,邢夫人是她婆婆,贾母说她家也是旁支,是占着荣府的房子,也等于说她与贾琏的旁支身份。
乍听得贾母此话时,她心内犹如被一盆冰水浇过,先是心灰意冷,接着是激愤不满。
心道我为荣国府如此耗尽心力,最终还是要搬出去接受旁支的命,往后自己的子孙说不定会像芸哥儿那样,在后街上住那种寒酸的屋子。
却又不敢将这种情绪发泄出来,因此脸上阴晴不定,被贾母看在眼里。
贾母方才说那些重话时,便已注意了王熙凤的反应,她何尝不是想用这句话来试探凤姐。
见她憋着情绪,这才笑道:“你瞧我这番话说的没有轻重了,把凤丫头憋的跟个猴子似的,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倒让我十分心疼。”
众人这才转头去看凤姐,果见是如此。
凤姐是何等精明的人,岂是她婆婆邢夫人能比的,听了贾母此话,知道是要把话说开了好安抚自己,便稍微放宽了心。
只见她来到贾母身边,也像邢夫人一样跪下,笑道:“呸,老太太是耍猴儿戏的祖宗,还怪我这只猴儿红脸白脸。我是想着一生一世服侍老太太,哪怕老太太百年后成仙了,我还想天天捧着老太太的牌位,做梦都要老太太来耍我这只猴子来玩儿呢!”
一段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连邢夫人也陪着干笑。
贾母摸着凤姐脸蛋,笑道:“你放心,只要我的灵位在这里,就有你侍奉我的地方。若有人要赶你,我的鬼魂儿也不同意!”
凤姐听了,知道是保证自己地位的意思,心下便完全放下心来。
却没来由的扭头朝贾芸笑了笑,后者会意,也以笑容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