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主一下马,提袍进了淮庆王府,门口的小厮便将一封信递到了郡主手中,看着齐巧容那熟悉的三个字。她撕开了信封,将信纸拿出来一抖,定睛一看。
钟明君与齐静言订亲。
“什么?”
一声虎啸,响彻山林,一个小厮赶忙跑了上来:“郡主,怎么了?可有事吩咐小的?”
安平郡主难以置信的看着信:“你……可知,钟明君与人定亲了?”
“这个小的不知,但小的听说钟公子遣人上陵川府齐家说了亲,至于说没说成,就不知道了。但依钟家的门第,这八成是成了。”
安平郡主只觉得眼前发黑,“嗵”的一声倒在地上。
等她醒过来时,人已在屋中了。她将手中死死拽的那封信,反复看了三遍,听齐巧容的口吻,这八成是板上钉钉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这么急的赶回来,就是要听到这样的噩耗吗?
钟明君他怎么可以,不和她说清楚,就去向另一个女人提亲,怎么可以。
敲门声响起,丫鬟推门进来:“郡主,那谢家的姑娘谢芳华,捎了口信来,让郡主去见她一趟。”
安平郡主蹙眉:“她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去见她?怎么,谢家还让她活着吗?她惹出那等事,还敢让我去见,她是怕我沾染不上她那一身骚吗?告诉她不见!”
此时郡主正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她正巧撞枪口上。
丫鬟吓得缩了缩身子:“谢姑娘还说,如果郡主不肯见她的话,她就送郡主一句话。”
“什么话?”
“你看看我,你再看看你,你不妨再看看钟明君,齐静言。”
安平郡主脸色大变,谢芳华出了败坏门风的事,她本就有些惊奇,以谢芳华那鬼精鬼精的性子,就算是偷人,哪能让婆家正巧抓住?这未免也太巧了。
而她屋子突然闹鬼,吓得她神智失常,她缓了好久才缓过来,现在都要时不时做噩梦,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件事开始。
是他,是他,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简直不敢相信,她的满腹欢喜,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闹剧。她怎能甘心,她要去问个清楚。
“郡主…郡主……你要去哪儿?这药你还没喝呢?”
安平郡主怒气冲冲赶到钟府的时候,钟明君正坐在百花亭中,看着棋谱,独自下棋,虽是寒冬腊月,可这周遭花开正好,一美人在煮茶,一美人儿在一旁弹着七弦琴,小厮立在身后一动不动。
“钟明君——”
钟明君继续翻着书:“喲,安平啊,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本宫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本宫?”
钟明君不说话,只是捏着棋子,认真的看着棋盘,琢磨着该往何处落子。
身后的小厮竖起一只手指对郡主的“嘘——”,茶香袅袅,琴音依旧。
安平郡主上去,一把撂翻了棋盘:“这下,你可有时间同本宫说话?”
棋盘跃起,棋子飞溅,小厮及时撑开一把伞挡在钟明君的脸前,不曾有一颗棋子伤到他,钟明君微微侧首,小厮收伞训练有素的又换上了一张棋盘,复了刚才的棋路。
“不知郡主今日,意欲何来?”
相对于他的云淡风轻,安平郡主的急躁,让她由内而外有种说不上的无力感。
安平郡主吼道:“本宫到底哪里不如她?她不过是一个七品县令的女儿。”
钟明君勾唇笑道:“那我也不过是个四品知府的儿子,又哪里能配得上金枝玉叶的郡主。”
“你为什么要妄自菲薄?我说你能,你就能。”安平郡主指着他,眼睛里闪着泪花。
钟明君回眸看她:“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郡主突然的往后一退,那一句话像是扎在了她的心坎上。
“所以你为了她,装神弄鬼的吓唬我吗?”
“公子,茶好了。”
钟明君接过茶杯,嗅了嗅香气,满意的点头,又搁了回去。
“安平,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但是我听说,心虚之人才见鬼魅,可见少做亏心事,才能不怕鬼敲门。”
明知真相,还要问,这结果不显而易见。她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安平郡主仰着头,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压住哭腔问。
“那好,那谢芳华呢?谢芳华是不是你?你怎么能为了她,去害一个女子的清白。”
钟明君哈哈大笑:“哎,你们听到了没?郡主说,谢家小姐自己坏了清白,要怪到我头上。难道是我叫她去不守妇道,与人厮混吗?安平你不能仗着自己是郡主,就信口开河。”
一旁小厮呼应着:“就是,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家少爷哪有这个闲工夫。”
安平郡主双手拍桌:“你还不承认,我知道是你做的,你不就是,要替她出口气吗?”
“我家少爷从不替别人出头,不过是别人敬少爷一丈,少爷回他三分罢了。”小厮在一旁回着嘴,钟明君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安平郡主反手给了小厮一巴掌:“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份?”
“郡主见谅,是奴才多嘴了。”
钟明君搁下茶盅,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安平从京城走了一遭,见了世面,这脾性与以往大所不同,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
身后煮菜的婢女“噗呲”一声,笑出了声音。安平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羞辱,她觉得自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所以你向她提亲了,那我呢?说好要给我的答复呢?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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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明君歪着头一脸好奇:“难道,这还不够明确吗?”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是长得不如她好看,还是性子不好,还是家世不好?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能改的。”安平郡主歇斯底里的吼着,奢望看。他明明就在眼前,却让她感觉到无尽的不可能。
钟明君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平你很好,你无需为任何人做出改变。一定会有一个人,恰好就喜欢你这分女子,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齐静言,是不是她勾引你?是不是她跟你说了我的坏话?”
“安平,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扯上第三个人,无论第三个人存在与否,这都不影响你我之间的结果。”
……一瞬间,安平郡主所有的执念轰然崩塌。原来他和她不可能,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钟明君,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安平郡主已是泪流满面,几近哽咽的说出这句话。
钟明君很认真的凝视着她,缓缓道:“爱过……像爱亲妹妹那样爱着,守护着,乃至以后也会如此。”
安平郡主眼里一瞬充满希冀和惊喜,可随后就变成颓然灰败之色,她崩溃了抱着自己的头,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为了你我推掉了所有公卿家的婚事。我为了你,只身一个人从京城逃了回来,那么远,那么可怕,可为了你,我都忍下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轻蔑的摇了摇头:“这是你要做的,我又没求着让你做。”
“你……”
钟明君走了,琴音戛然而止,美人退场,小厮离去,那百花亭只留她一人放声的嘶哭,哭的伤心欲绝,哭的昏天暗地。
小厮揉着脸,虽然这戏码时常上演,但这一回,他这戏路有点重。“少爷瞧瞧你惹得风流债,害得我还挨了一巴掌,不仅牙疼,脸都肿了半边。”
钟明君表示很无奈:“这回你可冤枉你家少爷了,我可是连招惹都没有招惹她。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自信?张口就来‘你有没有爱过我’,我真的是……姑娘家家,少看那些没用的话本册子,真以为抓个少爷就能谱一曲梁祝,你浓我浓化蝶双双飞了?你去,现在就去,把钟婵玉的话本都我收了,免得她也不过脑子,去荼毒别的男人。”
小厮一听这话牙也不疼了,脸也不肿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少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别,这么罚我啊,六小姐什么脾气,我那敢啊……少爷,少爷,你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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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淮庆王回到王府的时候,安平郡主已经不吃不喝的闹了七八天,整日以泪洗面。
听说哭着被钟家送回了府里,为此钟明君也留了表示歉意的书信,无非就是齐大非偶。
他那可怜的女儿,一片痴心相付。可这世间的情感,哪里说得上对错,喜欢是一个人的事,相爱却是两个人,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安平郡主侧卧在榻上,小脸蜡黄蜡黄的,眼泪无声的往下落,淮庆王坐在她身边。
“瑶儿,这有什么好哭的。你哭伤了身子,他又不会心疼你。反倒是让父王和你母妃忧心,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你母妃想想。”
安平郡主嘴一扁,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父王,我是哪里不好?他不喜欢我?”
“傻孩子,那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在父王眼里,就是最好的。他不喜欢你,是他没眼光,是他眼瞎,我们瑶儿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其他人喜欢你的。”
“可是我只喜欢他怎么办?”
淮庆王拍着她的背,语重心长的哄道:“孩子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你既然能喜欢上他,就一定能喜欢上别人。他不适合,你就别想了,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父王…我好难过……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淮庆王无奈道:“你若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别说你觉得,我看你也快要死了。瑶儿乖,要听话,人生际遇起起伏伏,没准错过他。你会遇到比爱他更爱的人,但是你现在若是放弃了自己的性命,那么这些往后都与你无关。”
安平郡主擦着眼泪,点了点头。是啊,一定会遇到更爱的人。其实她这些天也想了,她是想不通为什么,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因着他把命都搭上了。
淮庆王盯着她吃了饭:“瑶儿,你还记得,父王在京城跟你提起过的傅公子吗?”
安平郡主索然无味的吃是白粥:“记得,京兆尹家的长子,傅一凡。”
“他跟着父亲来了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