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全世界没有什么比她更加重要。”</p>

这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轻得如同水面浮起的泡沫，仿佛转眼就会被人世的喧嚣击碎。</p>

又如此沉重，如此猛烈，像滔天的巨浪不断拍打心脏，非要将它跳动的频率冲击的紊乱不堪。</p>

琉璃忽然想起了《基督山伯爵》里，埃德蒙·唐泰斯说过的那句话。</p>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p>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验证，兰堂确确实实是属于她的。</p>

现在、未来都是如此。</p>

她已经得到了他，像玫瑰得到了小王子。</p>

这一刻，琉璃忽然很想见兰堂，非常非常想，于是在电车停止的那一霎那，她奔向擂钵街。</p>

穿过茫茫人海，绕过数不尽的废墟，缭绕的白雾遮挡住了兰堂的眉眼。</p>

他站在生与死的狭缝之间，光与影交错的地方，对着她微笑。</p>

面色苍白，眼神哀戚，恍若在黎明奄奄一息的夜莺。</p>

那只胸脯如血的可怜鸟儿，她尚且不忍心让他在合拢的双手中停止歌唱，却忽然有猎人扣动扳机，结束了他的生命。</p>

在夏日的黄昏里，她的鸟儿呼吸渐悄，像凋零的花朵一样，在黑色的海水中渐渐腐烂。</p>

如此触目惊心。</p>

如此猝不及防。</p>

脚下的路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琉璃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窥见的终点站着苍白的兰堂，阻挡他们的是流淌的冥河。</p>

晃动的道路两旁，时间的指针开始跳动。</p>

永不熄灭的烟花、酸涩的糖苹果……</p>

各种各样的洋裙、紫色的玫瑰项链……</p>

飞远的气球、丢失的玩偶……</p>

昏黄的灯光下，兰堂在读《命运之夜》的第四卷。</p>

琉璃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没有半分重量，在时间的长河里轻盈地飘荡。</p>

“我觉得玫瑰根本不爱小王子。”</p>

“她和他相依为命只是因为这颗星球太小，只有小王子能和她说话；她依赖他，只是因为他容易摆布，能够为她浇水、挡风、消灭毛毛虫。”</p>

“他是她选中的保护者、棋子和好用的工具。”</p>

兰堂说：“也许小王子知道这一点，但他仍然爱她。”</p>

琉璃又说：“玫瑰肯定不爱小王子，因为他随时可以离她而去，但自己却只能扎根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p>

“没有人会爱上自己不能掌控的存在，那些馈赠总有被收回的那一天。”</p>

“等到那个时候，玫瑰就没办法自己独自生活了。”</p>

兰堂说：“不会的，小王子爱着玫瑰，所以永远不会离她而去，就算被迫离开，也一定会回到她身边。”</p>

琉璃问他，“为什么呢？小王子究竟为什么会爱上玫瑰呢？”</p>

兰堂回答，“因为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只有他们相依为命，他为她浇水、挡风、消灭毛毛虫。”</p>

“他倾听她的抱怨和吹嘘，也倾听她的沉默。”</p>

“就这些吗？”</p>

“就这些。”</p>

“仅此而已？”</p>

“仅此而已。”</p>

琉璃躺在床上，掀起被子遮掩脸颊，只露出一双浅紫色的眼睛。</p>

“我还是不明白，玫瑰柔弱、任性、傲慢、自负，还不爱小王子，小王子究竟为什么爱她？”</p>

兰堂合上书，金绿色的眼睛真诚又温柔。</p>

“玫瑰坚强、可爱、骄傲、勇敢，还教会了小王子什么是爱，所以他爱她。”</p>

“在那颗荒芜的星球上，是他们的相遇让世界变得美丽，让生活变得可爱，让时间拥有了意义。”</p>

“他爱她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无可厚非。”</p>

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p>

离死亡越近，脑海中闪现的回忆就越多。</p>

那些在平时不会注意的细节，以为早早忘却的曾经，全都像气泡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冒。</p>

琉璃一步步向前，兰堂仍旧站在原地。</p>

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奇怪的转变，以前都是兰堂向她靠拢，而她一动不动。</p>

现在她奔向他，他用尽全力张开双臂，脚步却只向前挪动了半分。</p>

刀刃从他的胸膛中后退半分，随即迸溅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地面。</p>

琉璃听见了时钟咔哒咔哒的响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