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九点整还差一刻钟不到的时候，梁至嵘到家了。</p>
红底皮鞋叩地的闷响声惊亮了玄关处感应灯。</p>
应欲语原本正在ipad上追剧，听到动静声，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着到了门口去看。</p>
夜色从大门缝隙间微微渗入进屋内，与玄关处柔和的灯光交相呼应。</p>
男人单手撑住靠着墙的檀木柜，骨节分明的手背绷出青筋，他今天垂首换鞋的动作迟缓到甚至有些显得笨拙。</p>
身上领带也歪了，冷光划过那半阖上的睫毛，将眼底醉意割成细碎星子。</p>
察觉到面前有身影，梁至嵘高大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他抬起头，哑笑着喊：“老婆。”</p>
几乎在同一瞬间，应欲语下意识地别过了自己的脸。</p>
她想起——被打的那侧脸颊在这男人回来之前，已经紧急冰敷了很久，应该是看不太出来印子了......</p>
正晃神之间，大理石地面洇开的黑色影子踉跄一动，像是颗滴坠落下的墨。</p>
梁至嵘走过来，用力抱紧了应欲语，几乎要把整个身上的力量都压在她的肩膀上。</p>
沉甸甸的。</p>
还，有股酒味。</p>
应欲语皱了皱眉，正想问时。</p>
梁至嵘自觉地开了口，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乖巧的语气，跟撒娇一样：“我说了我老婆只让我喝一点酒。”</p>
“他们那些人一直叫我再喝一杯，说男人不能怕老婆，不然就完了。”</p>
应欲语听得想笑。</p>
她抬起手，顺了一下怀里男人的头发，轻声附和：“那他们真的好讨厌啊......”</p>
“你怎么会完了呢。”</p>
突然，梁至嵘松开了手。</p>
应欲语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就看到眼前的男人跟变戏法一样地从身后拿出了一盒小蛋糕。</p>
他神色有些骄傲地解释：“这个蛋糕谁也没有吃过。”</p>
因为他一到餐厅，就先点了这个应欲语看着就会喜欢吃的蓝莓巧克力蛋糕，然后一直护着，谁想碰一下都不行，一路小心翼翼地拿回家。</p>
生怕上面的奶油塌了。</p>
话一说完，梁至嵘就拉着应欲语去了只开一盏落地灯的昏暗客厅。</p>
他也不嫌地上脏，直接跪在那张茶几前，开始拆蛋糕外面的盒子。</p>
拆着拆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p>
那是应欲语还很小的时候，傍晚放学后，她拎着个小蛋糕到梁家来找刚下班的应父，准备父女俩一起坐公交车回去过生日。</p>
在那之前，应父总爱说自己的闺女是个小气鬼。</p>
除了愿意和街上流浪的小猫小狗分享食物以外，谁要是想从她手里吃到颗果冻都难如登天。</p>
她说这些好吃的都是爸爸辛苦挣钱换来的。</p>
——不舍得给别人。</p>
梁至嵘正好在这对父女即将离开之前，回到家，他只是瞥了眼那盒子里的蛋糕，上面又是水果又是巧克力，看着都腻得慌。</p>
应叔却逗他的这个女儿说：“宝贝，你要不要把你的生日蛋糕给这位大哥哥分享一块啊？”</p>
“爸爸和你说过的吧，做人不能太小气。”</p>
梁至嵘并不在意，也不想吃。</p>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面露为难，更是神色淡漠。</p>
在他准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进屋时，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牵住。</p>
那个时候的应欲语脸颊上还有着肉嘟嘟的婴儿肥，她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等我一会儿噢。”</p>
“有蛋糕吃。”</p>
整块蛋糕上水果最多、巧克力最多，甚至还插着那根金色“生日快乐”小牌的部分，随即到了他的手上。</p>
应欲语牵着自己父亲的手蹦蹦跳跳地离开。</p>
她说：“哥哥今天好像有点不太开心，下次他开心了，应应就不分给他吃了。”</p>
——是的，他那天因为和班上的几个朋友一起玩，被老爷子骂到狗血淋头。</p>
说梁家未来的继承人连学习都来不及。</p>
怎么还有时间玩的？</p>
一整天，谁都没有看出他情绪不佳。</p>
只有分给他蛋糕吃的这个小姑娘。</p>
但还好，吃到这小姑娘的生日蛋糕，还是有下一次的。</p>
那个时候，应欲语好像已经上了高中。</p>
她利用暑假的时间做了很多家教兼职，赚到钱后，订了高档餐厅、买了昂贵蛋糕请几个好朋友一起庆祝生日。</p>
好巧不巧，梁至嵘那个时候因为大学私自换专业的事情被家里发现，家里不允许他学一切和财政金融无关的东西。</p>
他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找了家餐厅喝闷酒。</p>
就坐在这小姑娘一桌的旁边。</p>
听她和朋友嘻嘻哈哈地聊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还说什么最近又收到了高年级学长写的情书，不过都以“学业为重”礼貌拒绝了。</p>
梁至嵘低下头，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松了一口气。</p>
同时，又有点恼火应欲语竟然没有认出来他。</p>
小的时候，她每一回跟着她爸爸到梁家，看见他以后，不是最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哥哥了吗？</p>
没过多久，梁至嵘起身去买单，一共买了两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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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为外套忘记拿而又重新折回去，第一眼看到旁边的桌子已经没人了，第二眼又看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有块蛋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