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知其实很讨厌跑步,总要靠想着些什么,才能熬过喉咙口溢出的那种血腥味。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都是民宿老板娘说的话。
——那晚答应让你们入住的理由是,那位男同学说他不住,等你睡着以后,他就出来。
老板娘也不是不近人情,告诉他,可以下楼来休息,毕竟晚上下大暴雨,走廊上又冷又湿。
“可是他却在你的房间外守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向我借用了一下浴室,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全部换掉。”
操场一圈四百米,栗知很快跑完了,看到江朔野站在边上,她还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49”的手势。
第二圈,虽然已经喘得难受,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栗知也能忍受。
只不过当她再次经过终点时,周围早没了江朔野的身影。
她慢慢慢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放学后,有两三个高一年级的学生一起来到了高二六班,看到江朔野后,他们七嘴八舌道:“那个女生晕倒啦......”
“你叫她跑五十圈,她可能中暑了......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夏天,她可能是累到猝死了!”
“反正人快没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江朔野眉头紧锁,很艰难地从这堆叽叽喳喳的话语里捕捉到了有用信息。
那就是——栗知晕倒了?
他问了位置,得知栗知现在在医务室里。
江朔野直接冲到了教室外面。
医务室里没有老师在,江朔野看着一张病床前围起来的帘子,喘着粗气,咽下了一口生疼的口水。
他走上前,伸出的手却颤抖不止。
如果栗知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突然,帘子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声音。
“哗——”
江朔野直接拉开了帘子,与半躺在床上的女孩面面相觑着。
栗知正在吃着冰淇淋,估计刚才是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所以说话连平翘舌都不分了:“嗨。”
“里要次一口吗?”
江朔野气到想笑。
他早该想到的......
刚才那三个高一的,手里也拿着一模一样的冰棍在吃,一看就知道是谁收买的,用词夸张虚假。
眼看气氛即将尴尬起来,栗知扔掉了手里的木棒,笑眯眯地坐直了起来,她打趣道:“江朔野同学,看来你还是很担心我的嘛。”
少年绷紧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栗知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得都跪在了床边,她眼神真挚,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江朔野目光垂下,落在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一点一点扒开栗知的手,语气照旧冷漠:“你跑完五十圈了么?”
说好的约定。
那就说话算话。
“我已经跑完了两圈啦。”栗知也不生气,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计算着:“剩下四十八圈也就是一万九千两百米,我打算一天跑六十厘米。”
“大概三万多天就能跑完了!”
江朔野眼眸眯起,似乎被这番话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万多天。
他反问:“你想我监督你一辈子啊?”
“对呀!”栗知爽快地点头,回答道:“这样你就不能不理我了。”
“反正我们本来也没有说好什么时候要跑完这五十圈。”
江朔野抬起了眼皮,目光淡淡扫过,他压低着声音说:“栗知,我不想和你玩这种小孩子游戏。”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都离我远一点。”
这样,或许他也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江朔野认为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得很清楚,蓦地,他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淡漠:“还有,那剩下的四十八圈你也不用再跑了。”
“我没有想理你的打算。”
他看起来就跟玩真的一样。
不对,这好像就是真的......
栗知跳下病床,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赤脚追到了医务室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她眼眶发着红,紧紧盯着被她拦住的江朔野。
四目相视着,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可是他到底凭什么生气?
是他不理她的啊。
栗知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她说:“江朔野,你很过分。”
“没你过分。”
少年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离开了。
天黑得很快,教学楼阴影斜长地投射在地面上。
只有几个教室没有关上灯,零星的白点在这片漆黑中一闪一闪。
栗知收拾好书包离开时,校园内几乎已经空无一人。
她垂头丧气走着,影子在路灯下孤单可怜。
忽然间,有另外一道黑影重叠了上来,紧紧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