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是路明非胯下那辆经过重度改装的越野摩托在咆哮，撕裂这片死寂金黄世界的，是它那几乎要爆缸的疯狂引擎声。车轮碾过滚烫的沙砾，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甩出去。</p>

热风如刀，割在他蒙着沙尘的风镜和头巾上。眼前的景色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无边无际的沙丘绵延到世界尽头，除了他，这里仿佛再无任何一个活物。</p>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p>

两个小时后，就在他正拼命奔赴的那个目的地——一个藏在沙漠深处的非法研究所，将会被一枚代号“清洁工”的新式导弹彻底从地图上抹去。精准，高效，且绝对不留活口。</p>

“我一定是疯了，或者就是单纯的蠢……”路明非心里哀嚎着，油门却拧得更死了。以他的性格，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调转车头，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找个地下掩体再点上一份外卖，而不是像个好莱坞动作片里的悲情英雄一样往爆炸中心冲。</p>

谁让这是他“自己”的要求。</p>

那个在他脑海深处，与他共享一具身体，却拥有着天壤之别力量的……另一个路明非。</p>

“喂……大佬？在吗？睡醒没？”路明非尝试在脑海里呼喊，声音谄媚得他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商量个事儿呗？你看这时间紧任务重的，等我拿到东西，估计导弹也快到了。到时候……您老能不能稍微，就那么稍微，帮帮忙？比如长个翅膀什么的直接飞出去？我这小身板您也知道，别说导弹了，现在被自行车撞一下都得躺地上琢磨该管对方要多少医药费才不算讹人……”</p>

没有回应。</p>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p>

巨大的失落和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每一次试图唤醒那个家伙，都像是用钝刀子切割自己的灵魂，疼得他恨不得撞墙。可即便如此，那个沉默的“自己”依然是唯一能听懂他这些话的存在。在这条孤独又玩命的路上，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吐槽的活人。</p>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这该死的任务，骂那个装死的家伙，还是在骂这个总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自己。</p>

左眼猛地灼热起来，仿佛有熔金注入血管，视野在千分之一秒内撕裂又重组。风镜框住的景象依旧，但路明非“看”到的已远不止眼前——身后扬起的沙尘轨迹、侧方沙丘后蝎子钻入洞穴的细微震动都无比清晰地投射进他的感知领域，形成一个360度无死角的全景图。</p>

“喔嚯，全图挂又上线了！”他下意识咧嘴，恐惧被这种上帝视角般的掌控感短暂冲淡，仿佛不是在亡命奔袭而是在打一场开了作弊码的游戏。</p>

一个冷淡的声音直接凿进脑海，带着刚被唤醒的漠然：“这具身体还是太过脆弱，临时龙化需要巨额能量。血食，或者…更有价值的祭品。”</p>

“免了免了！”路明非头皮发麻，猛拧油门仿佛要甩掉这个骇人提议，“烧汽油就挺好！环保…呃相对环保！”他实在没法想象自己变成怪物撕扯吞噬的画面。</p>

那声音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可惜。汽油的味道…令人不悦。”</p>

“您老再厉害也是碳基生物吧？难不成还是赛博坦喝柴油的？”他忍不住吐槽，紧张感竟被这离谱对话搅散几分。</p>

“m78星云的光之国巨人只需光能。”声音平淡无波。</p>

“那得先给我搓个等离子火花塔！不然三分钟闪红灯有屁用！”路明非撇嘴，</p>

摩托车的引擎声陡然低沉了几分，车速不自觉地放缓。一股铁锈般的甜腥气味乘着热风，蛮横地钻入他被强化后的嗅觉。</p>

路明非的嘴角撇了下去，那点插科打诨的兴致瞬间消散。作为当过学生会主席、经历过卡塞尔学院那些破事的人，他对血腥味并不陌生。但此刻这股味道，结合他得到的情报，只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清洗已经完成，这片沙漠腹地即将被导弹彻底“消毒”，抹去所有不容于世的痕迹。</p>

“他们动手可真够快的。”脑海里的声音轻叹一声，那非人的漠然里似乎也掺进一丝极淡的…惋惜？“几乎…死完了。”</p>

原本已经准备拧转车把调头离开的路明非，动作猛地僵住。</p>

“几乎？”他急迫地在心里追问，“‘几乎’是什么意思？里面…难道还有活口？”</p>

（短暂的沉默，仿佛在精确感知。）</p>

“一个。微弱的生命反应。在地下，最深处的屏蔽层附近。”</p>

路明非的目光猛地投向远处那片在热浪中扭曲的低矮建筑群，它们如同趴伏在沙地上的濒死巨兽。理智在尖叫，让他立刻远离这个即将被彻底摧毁的坟场。每多耽搁一秒，他和死神赛跑的胜算就渺茫一分。</p>

可他攥着车把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p>

他一咬牙，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猛地将油门再次狠狠拧死！</p>

破烂的越野摩托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非但没有转向，反而像一匹被抽打的劣马，癫狂地朝着那片死亡区域冲刺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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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救人？”</p>

“不然呢？！”路明非几乎是吼了出来，风声和引擎声撕扯着他的声音，“如果我不知道…我当然可以掉头就走！但知道了…知道了还有一个人没死透，就这么走了……”他猛地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以后会做噩梦的。”</p>

“他们在尝试定向培育混血种。筛选，诱导，甚至可能强制融合……试图制造符合某种特定预期的兵器或容器。具体目标类型未知，实验记录应该藏在最深处的主机房。我本想看看是谁的手笔，胃口不小。但现在……”</p>

声音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数据恐怕已经被清除，后续只要导弹落下，一切皆成灰烬。</p>

路明非已经驾车冲入了建筑群内部。根本无需刻意寻找，惨烈的景象扑面而来。</p>

平整的沙地上散布着焦黑的弹坑和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大批穿着白色研究服或简易制服的人被集中在一处广场上，从他们倒伏的姿态能清晰看出是被从背后扫射处决的，尸体层层叠叠，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恐惧。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喘不过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