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国主李瑈被俘后,由锦衣卫日夜押送,自咸镜山一路至辽东,再由辽东赴京。</p>
途经数省,百姓夹道围观,啐骂不绝。</p>
那位曾高坐金銮、手握国玺的王者,如今双手反绑,发须蓬乱,瘦骨嶙峋,被裹在一辆封车之中。</p>
身边没有亲信、没有仆役,只有押送他的军士冷漠如铁。</p>
抵达大明京师时,已是三月,春暖花开。</p>
奉天殿前,鼓角齐鸣,金銮高设。</p>
成化帝朱见深亲御金殿,身披绣龙衮服,端坐于宝座之上。</p>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满朝肃立,气氛凝重。</p>
此日,并非寻常朝会,而是一次帝国的宣裁,昭告天下,正其国名,废其王位,罚其悖逆。</p>
殿门大开,司礼监太监王景高声唱诏:“宣朝鲜废主李瑈,跪听大明天子谕令!”</p>
李瑈被人推至奉天门前,跪伏在朱红台阶之下,身上只着囚衣,头发未剃,胡须满面,整个人早已失去昔日威仪。</p>
他本欲强作镇定,然而抬眼望见大殿之上,那位年少却目光如电的天子,一身龙袍端坐宝座之上,百官俯首、钟鼓齐鸣,登时心神俱裂,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伏倒于地,连头都抬不起来。</p>
奉天殿内,成化帝朱见深缓缓启口,声音清朗,如雷贯耳:</p>
“李瑈,昔受我太祖之恩,封汝为国,赐汝李氏衣冠山水,俾为东夷屏藩,然汝不思感恩图报,反播逆言、毁盟约,抗命天朝,罔顾民命。”</p>
“今朝鲜战败,国破民散,社稷成灰,咎在于汝。”</p>
“朕念尔宗庙既毁,无国可归,姑不加戮。”</p>
“今废汝为庶人,贬居西山冷宫,终身禁足,不得再封、不许再言,不可再祀!”</p>
群臣肃然,不发一声。</p>
李瑈伏地如泥,浑身战栗,连一句“臣知罪”都说不出口。</p>
那一刻,他不再是王,不再是臣,甚至不如殿前一名执戟小卒有尊严。</p>
他曾以为自己能求死了结,但成化帝并未赐死。</p>
大明不要他死,大明要他活着,活着记住失败,活着承受羞辱,活着成为叛逆者的警钟与废国者的墓碑。</p>
片刻后,几名锦衣卫校尉上前,将李瑈拖起,架着他缓缓后退。</p>
李瑈踏着奉天门的青石台阶,一步一滑,身形颤抖如风中残叶。</p>
大明皇帝再未看他一眼。</p>
百官亦无人言语,任其如丧狗般被带走。</p>
自那一日始,李瑈被送入西山禁苑。</p>
那是皇室冷宫旧地,荒凉偏僻,守卫森严,不见天日。</p>
李瑈被剃发换衣,不准称号,不准读书,不准写字,不准任何人再称他一声“殿下”。</p>
他曾是王国的中心,如今却连名字都被剥夺,只在史书上留下一身耻辱,困于寂寞岁月之间,孤独地慢慢腐烂。</p>
朝鲜国灭。</p>
但大明并未就此罢手。</p>
朝鲜虽破,根祸未清。</p>
若只诛其王、不问其言,那叫战胜;</p>
唯有肃其源、斩其根,方可称“正道荡邪”。</p>
于是,“讨伐朝鲜”进入第二阶段“肃清源头”。</p>
这一阶段,兵锋未动,笔墨先裁。</p>
早在战前,锦衣卫便已深入朝鲜境内,布线多时,掌握了大量朝鲜士林阶层的“逆言逆行”之证。</p>
所谓士林,乃朝鲜国之骨干、王权之羽翼,自诩“文以载道”,实则多口出狂言、言乱天下。</p>
他们或在私塾中教书时大放厥词:“大明不过是南蛮侥幸得势,文风不正,血统不清。”</p>
或在书院中论政时搬弄古史:“三千年前辽东原属我朝鲜旧土,大明之疆,乃‘东天遗界’。”</p>
更有甚者,竟私撰伪史,编成所谓《东天本纪》,将夏商周史改头换面,把春秋战国诸侯纳入“朝鲜祖源”,意图构建一个“华夏本朝鲜”的谎言体系。</p>
他们自诩传道解惑,却用谣言糊口;自称文统所在,实为乱政之源。</p>
最为恶劣的,是那些在战争爆发前夕煽动民心、惑乱朝纲的“书生义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