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人悄悄添了炭,门口四名贺家护丁守着,不许旁人靠近。</p>
厅中,那位圆脸腰粗的绸商林世弼率先开口:</p>
“这几日,诸位也看到了,那份商税诏令写得好听,说是为国为民,但咱们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要割我们的肉。”</p>
“朝廷要补国库,可以!”</p>
湖州陶庄的张东主一拍桌:“可为何单挑绸缎、瓷器、盐运?这些可都是我们辛苦挣来的!”</p>
“我们修堤筑桥,建书院、济水灾,年年有捐银,户部却只看我们赚钱,不看我们出力。”另一位瓷商老者皱眉低声。</p>
“说是三成,其实是五成!”苏绸世家沈家大管家开口也道,声音沙哑却笃定:“织布染色、雇人运货,每一环都要加钱;三成税一来,人工得减,订单得砍,甚至要停工,朝廷没杀我们,却让我们自杀。”</p>
“到时候,关门倒闭者必不在少数。”</p>
一句话,说得四下皆静。</p>
林世弼叹了口气,正要接话,贺南楼却轻轻一摆手:“几位不必惊慌。”</p>
他扫视全场,语气不快不慢,像是谈生意一般从容。</p>
“朝廷有朝廷的算盘,我们有我们的对策,你们且想一想,这税真能落地吗?”</p>
众人一怔。</p>
贺南楼继续道:“今日收我们三成,明日收你们五成,后日怕是连你家小儿卖酱油都要算账,此税一开,势必连环逼榨。”</p>
“今日我们不言,来日你我皆为鱼肉!”</p>
他话音一顿,目光微沉:“如今最紧要的,是让朝廷知道,江南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哑巴。”</p>
“你们的意思是……”林世弼心头一动。</p>
“罢市!”</p>
贺南楼言简意赅。</p>
“从苏州开始,一路南至松江、嘉兴、杭州,北通扬州、镇江,我们不做买卖,不开铺面,不进原料,让他们看看,没了我们江南商人,这南北两岸的运道,是不是还转得起来!”</p>
厅中一时哗然。</p>
“这……”张东主迟疑:“若朝廷追究……”</p>
贺南楼冷笑,“朝廷也要吃粮,百姓也要吃饭,可若百姓都饿死了,谁还种地、谁还织布?难不成官老爷们自己来织绸缎、运盐粮?”</p>
“再说了……”他眼神一冷:“谁敢先动我们,谁就得想清楚,这账,是记在谁头上的!”</p>
那夜,会议一直开到子时。</p>
最终议定五项:</p>
一、三日内停止苏州核心商户运转;</p>
二、所有货号统一贴出“自清”告示,表面称整仓休市,实为对抗朝政;</p>
三、派人联络各地同行,拟定联名状,号为“商人十问”,质问朝廷征税合法性;</p>
四、安排书院学子发声;</p>
五、保护各户东主家眷与账目,预防突查。</p>
第二天,苏州城的早晨安静得出奇。</p>
阊门外往日的叫卖声没了,十全街的绸缎铺没开,观前街上的茶楼也拉下了帘子,连那些平日贩卖小吃、挑担叫卖的街边小贩,都一个个垂头不语,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p>
不是他们想停,是没人敢不听贺家的话。</p>
有年轻些的商户起初还犹豫:“罢市不做生意,这不是自己砸锅饭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