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夏灌千畦味 叶藏四海声(1 / 2)

入伏后的半味谷像被装进了蒸笼,藤架上的传味苗却比往日更精神,叶片舒展得如同撑开的绿伞,叶纹里流动着细碎的光斑,仔细听竟能辨出细微的声响——有东海鲛人拍浪的节奏,有西荒石人吹石的调子,还有北漠牧民赶羊的吆喝,混在蝉鸣里,像支热闹的合奏曲。</p>

林七坐在听蝉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看着孙儿趴在藤架下,耳朵贴着片最大的叶子。孩子忽然抬起头,鼻尖上沾着片蝉蜕的碎屑,眼睛亮得惊人:“师父!叶纹里有声音!你听这处,像不像货郎车的铃铛?”他指着叶片边缘的锯齿纹,那里确实传来“叮铃叮铃”的轻响,与谷口货郎推车进村的声音分毫不差。</p>

“这是‘声纹’。”姜瑶光端着刚沏好的灵草茶走来,星盘在她膝头微微发烫,光纹里映出传味苗的根系——那些深埋土中的根须正缠着地脉的暖流,像无数根琴弦,被四海的风拨动着,“地脉连着三界的气息,现在连声音都顺着根须爬上来了。”她指尖点向星盘上跳动的波纹,“你听,这是忘川渡的守吏在教游魂唱《稻禾谣》,调子比去年准多了。”</p>

话音未落,老铁匠突然扛着口新铸的铁锅冲进谷,锅沿还冒着火星:“不好了!南坡村的井里冒泡了!”众人跟着他跑到井边,只见井水正突突地往上涌,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每个泡沫破裂时都发出不同的声响——有孩童的笑声,有老牛的哞叫,还有织布机的咔嗒声,竟都是南坡村近百年来的日常声响。</p>

“是地脉的声纹太盛,把井水都变成‘回音泉’了。”林七俯身掬起一捧水,水在掌心晃了晃,竟传出三百年前的对话声,是个老妪在叮嘱出门的儿子:“过了忘川渡记得买块麦饼,咱家的麦香能护着你走远路。”他刚放下手,水面突然剧烈翻涌,冒出个拳头大的水泡,泡里传出尖利的哭嚎,听得人心头发紧。</p>

“是当年被沉在井里的冤魂。”阿青脸色发白,山精们立刻围拢过来,灵草的汁液滴进井水,哭嚎声才渐渐弱下去,“地脉把好声响带上来的同时,这些被遗忘的悲声也藏不住了。”她蹲下身,指尖轻抚水面,那里映出个模糊的身影——是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当年的乱兵推入井中,临死前还在哼着哄孩子的歌谣。</p>

孙儿突然跑回藤架,摘下片带着声纹的叶子,踮脚扔进井里。叶片落水的瞬间,发出阵清越的颤音,竟把残留在水中的哭嚎都震成了细碎的音符,与妇人哄孩子的歌谣融在一起,化作段温柔的旋律。“阿爷说过,苦日子哭着过也是过,笑着过也是过。”孩子拍着手上的水珠,认真地看着众人,“把笑声掺进去,哭声就不吓人了。”</p>

井水渐渐平静下来,水面上的泡沫开始映出笑脸——有那抱婴妇人的,有三百年前守井人的,还有些陌生的面容,都是曾在这口井边留下过故事的人。玄曜天君踏着云气落在井台边时,正见个穿金甲的虚影从水中升起,对着他拱手作揖,竟是当年镇守南天门时,偷偷帮凡世挡过场冰雹的老兵,后来因私放游魂被废去仙骨,投了轮回。</p>

“原来他的念想,一直留在这口井里。”玄曜天君望着虚影消散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愧疚,“记味司的玉牌修好了,可还有多少被辜负的心意,藏在这些声纹里?”他抬手结印,金色的仙力注入井水,水面顿时绽开朵金色的莲花,花瓣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文字,都是被遗忘的名字与故事,“这次,该把它们都记下来。”</p>

货郎的吆喝声从村头传来,比往日更响亮几分。众人赶过去看,只见他的推车上堆着个巨大的陶瓮,瓮口用红布盖着,布上绣着四海八荒的纹样。“这是石人托我送来的‘共鸣瓮’,”货郎擦着汗笑道,“他说西荒的石头能收音,东海的陶土能存声,把这瓮埋在百味墙下,就能把三界的声纹都存起来,以后想听哪年的蝉鸣,哪年的浪涛,掀开瓮盖就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