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绫罗夫人 金阿淼 100 字 2023-11-25

他閉了閉眼,心底失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運籌帷幄這麽多年,倒叫個小女娘輕易影響。

紀忱江不說話,傅绫羅就擡起頭來。

雖然心裏忐忑,看他又閉上眼,她也敢去打量那被磋磨得沁出血點的雙手還有泛紅的面頰,叫人看着心裏難受。

她沒忍住,小聲道:“王上,采買上說,過幾日莊子會送新鮮的苦菜來,加上糯米粉蒸了,滴上香油和蒜汁,也特別好吃,您想不想試試?”

“我要現在試,有嗎?”紀忱江仍不睜眼,沙啞着嗓音憊懶道。

傅绫羅立刻回道:“那您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早幾日的苦菜雖然沒長成,可也嫩着,叫人快馬加鞭去取就是。

她剛擡起腳要往外走,就被叫住了。

“算了,叫人送兩壇子酒來。”紀忱江懶散地用手撐着額角,聲音總算不那麽冷了。

傅绫羅遲疑了下,“晚上可以安排熙夫人侍寝,您先用膳,等晚間再喝可好?”

雖然衛明沒說王上是遭了什麽事兒,只瞧王上這模樣,也不像是吃喝過,空着肚子喝酒太傷身了。

一聽說侍寝,紀忱江心裏又開始煩躁,擡眼看着她輕嗤,“本王要做什麽,有你置喙的餘地?”

傅绫羅垂眸,說來也怪,她還就挺适應這陰陽怪氣的呲噠。

她立馬收起心底那點子不合時宜的柔軟,一板一眼回禀:“绫羅也不是要掃您的興,只您這幾日不在府裏,祈太尉等人的府上,都令人舀了帖子過來,請您赴宴,勤政軒也攢下不少政務,都等您處理呢。”

若是他喝醉了,她找誰去。

身為長禦,她就是能置喙啊。

紀忱江聽出來了,氣得牙根疼,“行,你這是仗着阿孃下不了手收拾你,生了嬌慣性子,好好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哆嗦,專挑着要挨打的空檔貧嘴,現在你就不怕我打殺了你?”

傅绫羅偷偷擡了擡眼,見紀忱江目光銳利盯着她,心還是抖了下,趕緊垂眸。

他半垂着眸子都夠吓人,直接盯着她,她确實怕。

所以傅绫羅聲音又軟了下來,“王上說過,您是再和善不過的性子,叫我別怕您,我自然要遵從王上的吩咐。”

她緊緊絞着手指,努力露出個乖巧笑容來,聲音更柔婉送入人耳中,“您也可以問阿孃,绫羅雖然有諸多缺點,卻是個最最聽話乖巧的女娘。”

紀忱江:“……”這小東西,不只是膽子滔天,還忒不要臉。

可能紀家真有點賤骨頭在身上,叫傅绫羅這麽一氣,他終于感覺到餓了好幾日的胃隐隐作痛。

他拿起玉著,輕點傅绫羅,聲音徹底溫和下來,就是話不中聽,“下次再拿我的話往我臉上砸的時候,放過你那幾根手指吧!王府裏不需要壞了手的伺候,傳出去叫人以為是我蠢。”

傅绫羅緊握在身前的手抖了抖,這次不是怕,是氣的。

鼓了鼓腮幫子,偷偷吸了口氣,還是沒鼓起勇氣瞪過去。

傅绫羅在心裏嘲笑自己,就她這膽子白擔了滔天的名聲。

傅绫羅便去後院看望祝阿孃時,枕在她肩上,難得抱怨了一回。

祝阿孃哼笑,“你這不是說他,是專門回來點我的吧?嫌我說話不中聽,把王上給教壞了?”

傅绫羅趕緊坐好,乖乖給祝阿孃剝葡萄,聲音甜軟,“阿棠哪兒敢啊,就是發愁,是我性子不好,過去您慣着我,我生怕惹怒了王上,傷您的心。”

見那雙漂亮的狐貍眼兒無辜眨巴着,祝阿孃挑眉,她養大的孩子,除了膽子時大時小,心眼子也不少。

她好整以暇道:“要是你能逼得王上打殺了你,那我就拼上幾年壽,替你傷一回心也是無妨。”

傅绫羅:“……”她是真覺得,祝阿孃和王上像親母子。

她不敢再賣弄心眼,乖乖說實話,“阿孃,我只是想知道,我要伺候多久,才能出府啊?”

即便王上看在祝阿孃的面子上,确實沒怎麽懲治過她,可傅绫羅從未想過在王府待一輩子。

定江王喜怒不定,每每在他面前,她總覺得自己像無處可躲的小獸,逼着她一遍遍感受自己的無力。

嫁妝給了王府,莊子也不在她名下了,一時無法離開。

但這幾年,她用嫁妝錢生錢也攢了幾個鋪子,幾畝田地。

現在她身為長禦,有打賞,有俸祿,早晚能攢夠銀錢置辦個宅院,她還是想立女戶。

若族裏不同意……寡婦也行。

紀忱江逼自己在脂香環佩裏呆了幾日,絕無可能再叫人侍寝遭一次罪,已經将侍寝推到下一個三日了。

傅绫羅過來告訴祝阿孃,是算着她歇過晌過來的。

這番心思傅绫羅不敢問定江王,只能趁着祝阿孃午睡還沒太清醒時,過來打探。

祝阿孃靠在枕上,看着仍舊可憐巴巴的傅绫羅,沒答她,卻突然問,“你在王上跟前,也如此?”

傅绫羅趕緊搖頭,“我哪兒敢啊,王上眼皮子一掃過來,我心裏就發抖。”

祝阿孃若有所思,當初将傅绫羅領回來,王上是上了幾天心的,後來才沒了動靜。

十歲的傅绫羅看着尚且稚嫩,卻也有了沉魚落雁的底子,祝阿孃還以為是十七歲的兒郎開了竅。

後面紀忱江沒再理會過傅绫羅,祝阿孃也撒不開手了,長得這樣好看的女娘,沒親人保護,在外頭是活不長久的。

加之傅绫羅話不算多,心思卻又細,該冷靜的時候冷靜,該撒嬌賣癡的時候沒人比她更軟和,叫誰也沒法子不捧在手心裏。

她跟衛明合計着,叫傅绫羅去王上身邊伺候,除了私心,還有試探。

祝阿孃和衛明都知道,紀忱江不是個心善的,傅翟還犯了錯,他能叫傅绫羅進府,定有她的用處。

這幾日紀忱江去莊子上折騰的事兒,衛明也叫人送信過來了。

祝阿孃隐隐有點猜測,莫非……阿棠能讓長舟的病痊愈?

激動之餘,祝阿孃也要為兩人都做好打算,定江王不可能娶旁人為妻,她也舍不得阿棠做小。

那早晚阿棠都要離開王府,至于什麽時候……

祝阿孃捏了捏傅绫羅的臉頰,難得溫柔,“待得府裏有了王妃,前頭也就有人照料了,阿孃名下也有幾座不錯的宅院,王上不缺這些,都是留給你的。”

傅绫羅眼神一亮,随即鼻尖微微泛酸,她又抱住祝阿孃的腰肢,“阿孃……您比我阿娘對我還好。”

若說府裏有什麽是她舍不得的,也就只有祝阿孃了。

祝阿孃失笑,拍拍傅绫羅腦袋,“若有了王妃,這後宅也就用不上我了,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兒出府。”

若長舟那孩子真能正常娶妻生子,她已經在王府蹉跎了大半輩子,也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活。

傅绫羅眸中的光更亮,拼命點頭,“說好了的,您可不許反悔!”

溫馨相擁的二人不知,她們在這裏暢想着出了府該如何逍遙自在,墨麟閣的書房裏,卻有人起了将人留一輩子的心思。

“王上,從您五歲開始,我就在您身邊伺候,我就沒再見過比您身子骨更健壯的。”留着兩撇小胡子的府醫坐在圓凳上,笑着對紀忱江道。

“說到底,您這只是心病,那傅長禦也許跟您幼時有共同之處。”

喬安上前倒茶,偷偷看了眼面容還通紅的主子,他們家威武不凡的主君,跟那個纖細嬌弱的女娘?

他心裏輕哼,倆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能有哪兒相同?

非要說的話,大概都是親人猶如畜生,也都能叫他喬安凄風苦雨?

紀忱江早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并不多言,只淡淡問:“那常老覺得,傅绫羅有無可能叫我病愈?”

府醫心裏嘆了口氣,“心病還得您能想明白咯,即便傅長禦能成為例外,也總得您自己解開心結。”

紀忱江看向府醫,笑得雲淡風輕,“病根可除,心結無解,也不需要解。”

病根,等大睿沒了的那一天,自會拔除。

說起心結,他心裏冷嗤,大概是被留在刺玫叢裏差點死掉的那個稚童。

如今,若論謀算和心志堅定,沒人比得過他,他再沒有需要別人來拯救的時候,心結自然也就無解。

那些噩夢和如影随形的病症,始終困擾着他,有法子解決自然是好,若沒辦法,就讓定江王一脈就此斷絕也不錯。

畢竟他身上也流着大睿皇庭那肮髒的血脈。

府醫隐約知道些王府辛密,對王上的心結同樣無計可施。

只是思及祈太尉的拜求,眼前這個尊貴的男人也差不多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他不可能忍心他就孤老一輩子。

他輕咳幾聲:“不管心結能不能解,既然傅長禦能成為例外,那弄明白她為何例外,也許還有其他的例外。”

“即便再無旁人,您将傅長禦帶在身邊,時日久了,病症指不定就有徹底消除的一日呢。”

紀忱江沉吟不語,沒說什麽。

喬安送府醫回來,眉眼就有些急躁。

他雖不喜傅绫羅,但要傅绫羅能為王上治病,他願意将那小女娘當菩薩供着。

“王上,傅長禦的嫁妝可都給了您,咱們府裏養她一輩子不是應當的?”喬安迫不及待開口撺掇。

紀忱江挑眉,故意道:“那不過是糊弄傅家,她嫁人還給她,我缺這點銀錢?”

喬安梗起脖子反駁:“您是不缺,可人家願意給啊!将來若成了大事,您總得有個人陪伴在身旁。”

“我阿娘說了,若女子願意将自己所有的銀錢都花在男兒身上,那她定是愛慘了這個男人,一心一意只記會記挂着他。”

主要,這可是全部財産換來的寶貝,丢不起。

紀忱江勾起唇角輕嗯了聲,這話算說到他心坎上了,他不需要風花雪月,卻希望身邊人永遠不會背叛。

唔……将來歸隐之時,依山傍水,身邊養個小狐貍确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