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绫罗夫人 金阿淼 100 字 2023-11-25

第24章

天越來越熱, 寧音擔憂傅绫羅那纖弱身子會受寒氣,寧願整夜叫人給她打扇,也不許她夜裏用冰。

傅绫羅在這種小事上拗不過寧音, 也不忍折騰武婢值夜,總睡不踏實, 每日都醒得特別早。

但她也不去寝院裏伺候, 只恹恹歪在自己屋裏, 處理墨麟閣和勤政軒的事兒,拿捏着時辰, 在王上早膳後一刻到達書房。

自從成為長禦後, 她仔細掂量準了王上的作息,也就不往寝院去戳喬安的眼了。

不管是洗漱還是早膳, 她都安排了女婢在外頭準備着, 由喬安拿進去,令喬安感覺伺候王上輕松不少。

一個多月下來, 喬安也知道傅绫羅多會子會到書房了。

算着時候差不多,見王上還歪在軟榻上看棋譜,喬安先出門迎人。

見到傅绫羅緩步過來時, 喬安還有點不自在。

他跟傅绫羅‘争寵’近倆月, 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心裏不服氣太多。

他說話也大喇喇的不講究,這會兒為了主子要跟人示好, 一時半刻擺脫不了別扭。

傅绫羅行至書房前,不多費力,就看清了喬安那張扭曲的臉。

真難為喬嬸子生出那麽清秀的臉龐, 竟能扭曲成鬼模樣,也是本事。

傅绫羅噗嗤笑出聲, 她輕易不笑話誰,除非忍不住。

開口都還帶着笑吟吟的軟,“喬阿兄,你若不想笑就別笑了,否則總叫我心裏愧疚,像是欺負了你似的。”

喬安:“……”你沒欺負過嗎?

他抹了把臉,心疼主子占了上風,認真拱手作了個揖,“傅長禦,過去是我叫王上給慣壞了,不知好賴,總跟你別風頭。

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處,跟你道個歉,望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往後我再不會犯渾。”

傅绫羅詫異極了,實在沒想到能有這一出,喬安這憨人還能跟她道歉?

但她立馬反應過來,同在王上身邊伺候,能有個笑臉相迎的和善人,總好過彼此不對付。

她面上笑容更燦爛,聲音都仿佛摻了蜜,軟到人心頭上,“喬阿兄千萬別這麽說,我也有不是,叫阿孃和幾位兄長慣壞了脾氣,得虧喬阿兄不與我計較,往後咱們好好伺候王上,我不會再惹喬阿兄生氣。”

喬安心裏松了口氣,剛要說什麽,突然聽得軟塌那邊的窗戶‘嘭’的一聲,不輕不重關上。

他立馬反應過來,“我今日要出府辦事,王上還等着呢,你快進去吧,今日就辛苦你在王上身邊伺候。”

傅绫羅不意外,喬安身為王上最信賴的人之一,時常出府。

她令寧音在外頭守着,自己進了書房。

剛踏進門,傅绫羅就敏銳察覺到不對勁,一擡頭,紀忱江那雙淩厲非常的眸子正氣勢全開盯着她。

傅绫羅心下一驚,面上還殘留的幾分笑意趕緊收起,乖巧垂眸靜立。

“绫羅見過王上。”

說話功夫,心裏就七上八下的,難不成今日她進門邁錯了腳?

紀忱江看着又被吓到雪白的小臉,想起從窗縫兒看到的那張笑靥如花的芙蓉面,心裏莫名有些煩躁。

這小女娘在他面前,從未跟剛才那樣笑過,生生将他一個溫和主君襯成了閻王。

他淡淡嗯了聲,壓着脾氣淺聲道:“陪我下盤棋。”

傅绫羅頓了下,過哪兒來?

軟榻上嗎?

他不會刺痛惡心嗎?

紀忱江面色更沉,半垂了眸子,聲音不耐:“說過的話,我不想說第二次。”

他最不喜知道內情的人,将他當做弱者對待,他不需要任何弱點。

他早習慣了身上的刺痛,反胃和暈眩,為了不因病症被別有用心的人算計,他對自己比任何人都狠。

傅绫羅也不知這閻王怎麽了,昨天不是發過脾氣了嗎?

她壓着忐忑,小聲道:“王上見諒,昨日有許多事沒來得及跟您細禀,還得您來拿主意呢。”

紀忱江面色不變,只道:“過來坐着說。”

傅绫羅不敢再想他會不會刺痛的事情,心裏嘀咕着,最好疼死他,動作卻輕緩小心地靠近,跪坐在紀忱江對面。

“祈太尉還有王府丞等人想邀請王上赴宴,說是王上從去歲起就沒再放松過,想與王上敘敘舊事。”

“郡守府還有紀家分支,家裏有紅白事也舀了帖子,最近的應是明日紀家族正嫡長孫的百日宴……”

傅绫羅板着腰身,盡量不看矮幾對面極有壓迫性的身影,不疾不徐跟紀忱江禀報這陣子接到的消息。

以前這些都是送到衛明那裏去,但衛明事情太多,兼顧不得,其實也是祝阿孃處理的多。

現在王府有了長禦,祝阿孃發話,各處就都送到了傅绫羅這裏來。

傅绫羅以往為了避嫌,從不接觸這些事兒,昨日去後院時,她問祝阿孃,祝阿孃偏不肯說,叫她直接問王上。

紀忱江手裏摩挲着棋子,身上刺痛漸深,語氣仍波瀾不驚,“宴請都推了,推的時候,送幾壇子好酒過去。”

“各家紅白事,走動多的長輩,你帶着禮單親自去一趟,若走動不多的,只叫人送禮過去就是,三公九卿家裏你也親自去。”

封地與皇庭官制一般無二,只官職低一階。

傅绫羅下意識道:“我去不合适吧?”

雖然身為長禦,她理當處理王上身邊的事,可說白了,那僅限于王府內。

她相當于內宅管家,外頭若需出面走動,還是衛明這個長史更為妥當。

要是她前去,還代表王上,總感覺有些僭越了,多計較點的話,這當屬王妃該有的體面。

紀忱江漫不經心乜她一眼,“叫你去就去,你就是老死在王府裏,旁人該嚼的舌根子也不少下飯。”

與其叫別人說三道四,不如擺明車馬告訴旁人,這位長禦備受重用。

他看重的人,誰敢欺負。

傅绫羅被怼得胸口發悶,偷偷吸了吸臉頰,壓着想怼回去的沖動。

有和合香影響,她怼了尚且說得過去,這會兒清醒着,傅绫羅自恃冷靜溫婉,堅決不肯給自己懊惱的機會。

誰料,紀忱江見她似是咬牙,語氣倒帶了笑,“怎麽,傅長禦有不同的意見?”

傅绫羅搖頭,聲音依舊輕柔,“绫羅不敢。”

紀忱江哼笑,“你在我面前,說得最多的就是不敢,也沒見你少敢了,撐個竹撓就敢蹬鼻子上臉。”

傅绫羅瞪大眸子,咬了咬後槽牙,“王上這樣說,绫羅着實惶恐,若王上真覺得绫羅犯了錯,我去領罰。”

怎麽罰?

紀忱江自己說過,犯了錯就滾出府去。

這小東西是拿話砸他呢,紀忱江勾起唇角,黑子‘啪’一聲放在棋盤上,立刻就叫傅绫羅清醒過來,又垂眸懊惱去了。

紀忱江見不得她這乖順模樣,扳指點點棋盤,“你伺候也不少時候了,我什麽性子,以你的聰慧也能感覺出來,想來應該沒多怕我,怎就時刻擺出這受氣模樣,意欲為何?”

傅绫羅怔怔擡起頭,沒太明白他什麽意思。

紀忱江沒管她面上的疑惑,不動聲色看着她愈發雪白的臉頰,聲音不自覺輕緩許多。

“還怕我嗎?”

傅绫羅下意識點點頭,見紀忱江面容淡漠,烏黑深邃的星眸如鎖定獵物的箭矢,心裏又止不住打顫。

她偷偷嫌棄自己的膽怯,急轉着思緒,不敢說謊,“我知道王上寬宥,可王上氣勢非凡,又庇護着一方百姓,我從小就聽着王上的偉岸故事長大,實在控制不住敬畏之心,是我的問題,并非王上駭人。”

這回答紀忱江不太滿意,聽說女子愛說反話,這小女娘話裏估計也不少有,他哪兒駭人了?

他輕笑出聲,“你見不着我時,行事膽大到能撐破天,見到我時,又跟割了喉的雞崽子似的,怕就是怕,不怕就不怕,沒得叫人以為我長了張叫人矛盾的臉吧?”

傅绫羅:“……”割了喉的雞崽子刺到她了,她磨磨銀牙,努力忍下。

“你聽旁人說我的故事,大致是我殺了多少人,又發了多少脾氣?”紀忱江笑吟吟看着她漸漸恢複血色的小臉,好整以暇繼續下棋。

“偏不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只信旁人不信我,乖順聽話這詞兒,你用着就不虧心?”

傅绫羅:“……”她深吸了口氣,心底念着要冷靜。

“還有……”

忍無可忍,也不用再忍了,傅绫羅心想,主君激她以下犯上,不滿足主君的話,豈不是叛逆!

誰還不是被嬌慣大的呢,她氣得纖細身子微微發抖。

脾氣壯膽,打斷了紀忱江雞蛋裏找骨頭的無稽之談,“王上說自己脾氣再溫和不過,與下屬和臣子在一起确是溫潤如玉,頂天立地的可靠性子,不假。”

“可您怎的不問我,放在墨麟閣門口的石雕盆是要種草還是種花,一腳就給踹碎了呢?”

“您叫我看到的,都是喜怒不定又能輕易打殺了誰的模樣,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娘,平時記得聽您的話,偶爾控制不住害怕,不是很正常嗎?”

紀忱江被噎了一下,眼神疑惑,“那石雕盆是你放的?”

他想着該到了發脾氣的時候,也不好總在書房和演武場摔打,門口那麽大碗口的盆還空着,想是沒用,才給踹碎了。

他眸中升起細碎笑意,看着小臉兒紅撲撲的傅绫羅,感覺順眼多了。

雖刺痛未消,他還是很好心情地解釋,“那就再換兩個,往後我不動那裏。你想種花也無妨,你都坐我身邊來了,我還能計較幾盆花的事兒,那不是沖你。”

傅绫羅不吭聲,若非又是驚吓又是氣惱,令她身上發軟,她真想起身就走。

紀忱江仔細盯着她輕顫的睫毛,心裏很有些新奇。

以往他從沒将目光放在女子身上過,也就不曾注意,原來女娘竟長得這般細膩的皮子。

他露出一抹不算正經的笑,若傅绫羅擡頭,估計更氣得慌,“拿話砸我的時候,就不怕我了,對吧?”

那多砸兩回也行,他還挺适應自己這賤骨頭。

傅绫羅深吸了口氣,壓着性子搖頭,“绫羅不……其實沒有真的怕王上。”

即便以前不曾跟他多接觸,端看喬安那天真性子就知道,不管王上是個什樣的人,并不會随意磋磨身邊的人。

紀忱江心裏更加愉悅,甚至能抵消身上的一部分刺痛,聲音裏的笑意掩不住,“為何?”

傅绫羅嗫嚅片刻,始終記得坦誠,雖有點不甘心,還是小聲道:“我的命是王上救的,我怎會真的怕您。”

紀忱江笑意楞在唇角,去捏黑子的手都停在了半空,突然間靈光頓開。

傅绫羅為何是例外?

曾經渾身血淋淋躺在刺玫叢中,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稚童,在那些肮髒伴随着嬉笑遠去後,只能孤零零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