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就算有萬一,他也有準備,兵來将擋就是了。
衛喆剛想點頭,突然頓了下,小聲道:“王上,墨麟衛現在是阿……是夫人的,想要讓紀家阿姊配合,得夫人來下令。”
紀忱江沒說話,因為已經看到了使節一幹人等,還有在廊庑下端坐等人的傅绫羅。
皇使在定江王面前不敢擺架子,定江王和定江夫人也無需跪拜接旨。
這位皇使非常恭敬先宣了冊立定江夫人的旨意,辭藻華麗到傅绫羅耳根子都有些發燙。
那些幾乎要将人誇成神女的話,也不知道拟旨的人到底是怎麽寫出來的。
不待她升起不好意思的情緒,皇使小心翼翼宣了第二道聖旨,這道旨意就簡單多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言簡意赅。
新聖大概知道紀忱江不喜殷氏女,未将庶出的長公主賜婚,而是将義女記在文皇後名下,以嫡女身份賜婚定江王。
聖旨提前半月八百裏加急送出,二月二聖旨傳到定江王府時,那位惠敏公主的儀仗正好出京。
宣完旨,皇使甚至都沒留下多寒暄幾句,麻溜跟衛明去了驿站。
喬安轉身就跑:“我去提膳!”
衛喆遲疑了下,寧音拉着他往外走,“我有些事情需要衛首領幫忙,走走走,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站着。”
阿彩她們就更別說,一個個都大氣不敢喘,送女君和主君進了書房,送上熱茶幹果,都忙不疊跑到外頭,耳朵都恨不能捂起來。
不獨是他們怕傅绫羅鬧脾氣,等到人都出去後,紀忱江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熟練地跪在傅绫羅面前。
“京都送來消息,說聖人有意在封王入京時,為我賜婚,我怕你心裏不舒服,這公主也到不了南地,我就沒說,我錯了,請女君責罰。”
傅绫羅:“……”她有些不明白,紀忱江跪姿怎會如此熟練,偏偏回回都不改。
別人都覺得傅绫羅會生氣,實則……傅绫羅一點都不氣。
她只眼神疑惑看了眼紀忱江,“那現在賜婚,等公主到達南地時,你應該在京都吧?”
她心想,新郎都不在,公主這麽早來南地,要在哪兒等?
驿站?還是定江王府的雪翎閣?
紀忱江眯了眯眼,不動聲色膝行上前幾步,掐住傅绫羅的腰,“你只想問我這個?”
傅绫羅回過神,拿腳輕踢他,“不然呢?你想要我問什麽?”
“你不生氣?”紀忱江抓住踢過來的小巧棉襪,力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傅绫羅沒察覺出來,她只無奈笑笑,“若說旁的女娘,我還要問上一問,既然是賜婚的公主,有什麽好氣的。”
紀忱江不可能喜歡賜婚公主,不管來的是誰,只要是殷氏賜婚,不第一時間殺掉對方,就算他手軟。
可紀忱江聽了她這話,也沒察覺出她的深意,沉溺于情愛的男女,腦子有時候總是缺一根筋。
他眸色發沉,聲音還盡量溫柔,“所以,你不介意我娶旁人為王妃?”
紀忱江記得跟傅绫羅說過,他這輩子不會有旁人,只會有她,她明顯是一點都不信,才會忘記。
不知不覺,傅绫羅又被壓在了軟榻上。
紀忱江慢條斯理抽着襦裙下的軟綢,又問:“還是說,只要我身邊有了旁人,正如了你的願,好遠走高飛?”
傅绫羅突然反應過來,這人生氣了,她有些迷茫。
不是在說正事兒嗎?
自從上次吵架後,紀忱江這陣子老實了許多,再沒叫傅绫羅喝過甜湯。
她晚上也能睡好,這陣子正忙着從祈太尉那裏了解各封地的駐軍分布,還有大睿的堪輿圖。
昨日派人出去送龍擡頭禮單的時候,她就叫人與祈太尉說了,明日小朝後請他來書房,有些不懂的地方請教他。
當初祈太尉和王府丞既然能成為紀忱江的師父,兩個人也願意教,她非常願意多學些事情。
知道的越多,她內心那種害怕自己無依無靠的脆弱就越少。
但若這人胡來,別說請教了,她能不能用上午膳都是個問題。
傅绫羅趁着衣衫還沒徹底離身,喘着氣使勁兒推他,語氣有些急。
“你又犯什麽病?我都說了不會走,我不喜歡在書房胡來,你再混賬下去,我……唔,我生氣了啊!”
紀忱江咬住她的唇,“生!你早該生氣了!”
傅绫羅:“……”
她咬着牙瞪人:“紀長舟,你是不是想吵架!”
“是,我都把岳者華留下了,你還不叫我回寝院伺候,你留下來,是為了給我當阿娘?”紀忱江硬是将修長手指茶入傅绫羅指間,以十指交握的方式将她釘在軟榻上。
“傅蜜糖,過去我怎不知你這麽善解人意,将來是不是光小子伺候還不夠,你還要給小子配幾個女娘伺候着?甚至幫着小子張羅娶妻生子?”
傅绫羅被他咬得輕顫了下,火氣也上來了,只是她不跟眼前這混蛋一樣,火氣一上頭,說話就格外不似人。
越是生氣,她越冷靜,立馬就聽出了紀忱江話裏的酸意。
她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嫌我不善妒?”
紀忱江額頭抵着她的,目光暗沉,定定看着她,“若真心悅一個人,怎會不在意她身邊出現旁人!”
他從未告訴過傅绫羅,看到傅绫羅沖衛明和衛喆笑,他都想揍這兩個人,切磋時偶爾也會收不住力道。
岳者華就更不用說,每回聽他嘴裏說出‘绫羅’二字,紀忱江只想叫他命更短一點,最好立馬就進墳裏去。
這種陰暗心思紀忱江不敢叫傅绫羅知道,如今見到傅绫羅這麽大氣,他忍不了了。
傅绫羅一個晃神,薄襖就離她而去,只剩淩亂的襦裙還松松挂在身上。
即便書房裏燃着地龍,一時沒了柔軟布料的包圍,她也有點冷,只臉上滾燙。
紀忱江脫軟綢上衣,将她裹住,嬌軟人兒緊緊箍在懷裏,“無話可說了?”
傅绫羅腦仁兒有些疼,靠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真是定江王?莫不是叫鬼附身了吧?真該叫喬安去請個大師來給你叫叫魂。”
紀忱江:“……”
傅绫羅沒發現,她唇角已經忍不住上揚,“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娶個公主回來,無關緊要的人,我有什麽可氣的。”
紀忱江心裏那股子莫名起來的氣,又莫名消下去了,但他嘴上不肯服軟,“那可說不準,七年前,我是打算娶個公主回來的。”
若是成了親,定江王府也不必接受那麽多夫人,掌控一個宮闱裏長大的女娘,達成自己的目的,對紀忱江而言不是難事。
只是那公主死掉了而已。
傅绫羅笑容一頓,跟紀忱江一樣眯起了狐貍眼兒,“所以,你要娶?”
紀忱江想也不想便道:“不娶!”
“哦,那是将王妃之位留給旁人?”傅绫羅慢吞吞,軟綿綿地将紀忱江的話砸回去。
紀忱江輕輕咬了下傅绫羅那細弱白嫩的脖頸兒,“沒良心,我能留給誰?”
傅绫羅輕笑,慢條斯理撫着紀忱江的臉頰,“那可說不準,七年前,你都打算娶個公主呢。”
紀忱江莫名有點不大好的預感。
他立刻低頭,打算用唇舌将傅绫羅的刀子怼回去。
傅绫羅‘啪’一下,将小手拍在他唇上,堵住他的意圖,繼續分析——
“既如此,那七年後,定江王娶個公主,倒是也合情合理。”
紀忱江:“……”
傅绫羅看他的眼神漸漸涼下來,“王妃之位留給誰也不會留給封君啊,不是公主也會是旁人,是也不是?”
紀忱江搖頭,“不……”
傅绫羅擰着白嫩眉頭,又上手拍了下,不客氣打斷他的話,“到時候,哪兒還由得我想天高海闊,都說舊不如新,還指不準要被幽禁在哪兒。”
紀忱江無奈極了,“不會有王妃,我連王位都不想要,我與你說過的,定江王府絕不會再出一位王妃。”
傅绫羅冷笑,“哦,你不是想要我生氣?想要我吃醋?真真是新鮮,王上的盼想我自是要滿足,沒有王妃也會有旁人是吧?你陽奉陰違的時候少嗎?說話不算數的時候要不要我給你算一算!”
紀忱江:“……”
得,他從理直氣壯揉搓這團嬌軟,又被輕輕幾腳,踹到了軟塌下頭,恢複最開始的模樣——跪坐在軟塌下頭。
還不如一開始呢,這會兒他只剩個綢褲在身上,莫名有些凄涼,偏這是他自找的。
傅绫羅披着他的綢衣,即便衣衫不整,高高在上的氣勢也拿捏了十分。
她又冷靜下來,“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紀忱江:“……夫人請講。”
“有三件事我要跟你确認。”傅绫羅淡淡垂眸看他,“第一件,刺殺公主的人安排好了嗎?”
她不是泥菩薩,敢惦記她的人,即便紀忱江不喜歡,那也是找死。
心慈手軟?對傅家阿棠來說,不存在的。
紀忱江難愣了下,聽着傅绫羅這稱得上是心狠手辣的話,原本因為傅绫羅不信他的酸澀和黯然不翼而飛。
他坐在地上,低低笑了出來,“夫人放心,得知賜婚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就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