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绫罗夫人 金阿淼 100 字 2023-11-25

第60章

盛夏時節, 定江王府再沒過去冷硬的模樣,薔薇和刺玫已不再是禁忌,繁花錦簇, 綠草如茵,堪比老宅的花園。

只因傅绫羅喜歡, 她看到這些鮮妍的顏色, 心裏會舒坦些。

楊媪和寧音都很緊張, 拉着常府醫到處檢查過沒問題,也仍然提着心神處處注意。

惠敏公主雖然住在城外, 可她時不時就要蹦跶幾下, 就像是一根刺,狠狠紮在所有人心頭。

不管是大公子那裏, 還是傅绫羅這裏, 所有人都謹慎着伺候。

傅绫羅本不想這麽折騰,可她從小就怕熱, 南地的夏天漂亮是漂亮,就是蒸籠一般,從初夏起她夜裏就睡不踏實。

孕吐未止, 又苦夏吃不進去東西, 倒是聞着花草清香能稍微好受些。

除了祈太尉和王府丞這樣知道內情的, 都沒人知道傅绫羅懷了身子。

見她瘦得厲害,愈發弱柳扶風, 在小朝上,竟還有官員進言勸傅绫羅保重身體。

私下裏有人閑聊,話說得好聽些的人道——

“王上不在南地, 夫人思念成疾,啧啧……我倒是明白文人口中‘為伊消得人憔悴’是何樣光景了。”

不好聽的也有, 只說傅绫羅是因惠敏公主如鲠在喉,“別說绫羅夫人了,就是咱家裏,要是有個善妒的,外頭還有個即将明媒正娶的娘子,家裏那個不給你撓爛了臉,那都是白日見鬼。”

喬安聽到有人閑話,氣得不行,有回差點跟上去跟人嗆嗆起來,被王府丞攔住了。

“王上若知道他們在背後嚼舌頭,非得用裹腳布把他們吊在城門口不可!”喬安鼓着腮幫子咽不下這口氣。

王府丞老神在在,“夫人都不急,你急什麽,等王上知道了,回頭自會收拾他們。”

按道理講,滿了三個月夫人也該告訴王上了吧?

他沒說,也就是傅绫羅暫時騰不出手來,不然傅绫羅就能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墨麟衛那一溜打人的凳子,可閑置許久了呢。

紀忱江在時,他雖然禮賢下士,裝出那副溫和模樣,可不管是小朝後的切磋,還是月月傳出的盛怒脾性,叫文武百官都收斂着不敢造次。

傅绫羅跟他不一樣,她臨朝基本上是聽別人說,允準其他人暢所欲言,哪怕底下人吵起來她也慢條斯理看着,等都說完了,她再做決定。

如此,官員們就不免放松得多。

祈太尉甚至私下裏跟王府丞商議,“若是王上不願意奪那個位子……我瞧着绫羅夫人是個賢明的。”

連祈太尉這種看重男尊女卑規矩的,都如此覺得,王府丞心想,估計很多知道王上不願意奪天下的,都有這個想法。

不過這事兒也急不得,王府丞和衛明私下裏商量,無論如何都得穩住南地,得等傅绫羅胎象穩固了,到時說不準南地會有另外一番境遇。

傅绫羅确實已經給紀忱江寫了信,瞞過三個月,紀忱江估摸着就要生好一陣子氣,越晚告訴他,那小心眼的回來指不定要怎麽收拾她。

可送出去的信,頭一回,遲遲沒有收到回複。

傅绫羅百忙之中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過去半個月不到就來一次的家書遲了好幾日。

若非他實在是送不出信,絕不會這樣做。

傅绫羅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自信,但她确實比以前更信任紀忱江。

如此,她心下不安,緊催着衛明和喬安打聽京都的消息。

一南一北來回太遠,一時半會兒得不到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擔憂,談吐得比剛開始還厲害。

王府丞他們心裏有了計較,比過去恭敬了許多,對待傅绫羅堪比定江王,再也沒有以前那種不顧她生死,只管南地好壞的情況了。

見傅绫羅孕吐愈發嚴重,王府丞和祈太尉幹脆跟傅绫羅請示,他們來主持政務。

等小朝後,他們再來跟傅绫羅禀報,還叫喬安替她盯着,如今再沒人不滿她把持政務了。

傅绫羅知道好壞,什麽都沒有肚子裏的肉更重要。

只是,還不等喬安去替她臨朝,偏房裏就出了岔子。

大公子的乳母,也是他的生母,中了毒,昏迷不醒,大公子也莫名哭鬧不止。

寧音急得滿頭是汗,“我和雲熙阿姊一直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着這邊呢,乳母的飲食起居都由墨麟衛自己人來負責,從不叫旁人插手,怎麽還是叫人鑽了空子!”

紀雲熙臉色也不好看,“是我的錯,我回頭自己領罰,墨麟衛即刻起自查,若有叛徒,我活剮了她!”

傅绫羅的飲食都是阿晴和阿雲提前吃過,半個時辰後沒問題才叫傅绫羅吃。

乳母這裏只差了這一步,若是不能查出乳母是如何中毒的,傅绫羅也不能放心。

沒得阿晴和阿雲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沉下心裏細聲吩咐,“你們都先別急,從頭到尾捋一遍,叫明阿兄過來,從晨起到現在,接觸過乳母起居的所有仆從,都仔細拷問一番。”

“等查出到底是哪兒被人動了手腳,負責的人再去領罰。”

紀雲熙跪地應諾,她恨不能立刻将人揪出來,不等傅绫羅吩咐別的,就去找了衛明。

衛明也重視傅绫羅的身子,不獨是關心小師妹,他心知若是傅绫羅出了問題,王上也得活剮了他。

他心眼子多,紀雲熙雷厲風行,王府前院裏立刻動了起來,兩個人配合審問,不到天黑就審出了結果。

衛明面色冷然:“是盤子被人動了手腳,廚房裏有個小子,他老子在別莊,常府醫查出那毒來自北地,是惠敏公主的手筆!”

紀雲熙咬牙切齒,“就不該在衆人面前放她一馬,她在別莊看起來老實,私下裏手段頻出,不能就這麽放過她。”

時下已經到了六月裏,先前殷月奴幾次要求拜見绫羅夫人,甚至喬裝打扮進了城,差點進了王府。

現在直接下毒手了,再放任下去,說不準就會威脅到傅绫羅的安危。

傅绫羅靠在軟墊上,這位公主未免也太跳脫了。

她若有所思,“不是查出她和文臨胡來,沒有老媪警告她嗎?”

“大概是看夫人性子軟,刀沒架在脖子上,她篤定咱們不敢為難她。”紀雲熙冷笑。

衛明稍微理智些,“如果公主放蕩的消息傳出去,只要京都沒有新旨意傳出來,咱們不能抗旨,到時候丢臉面的就是定江王府,這才是她的底氣。”

傅绫羅不置可否,攸關生死之時,臉面就沒那麽重要了。

她問:“那毒致命嗎?”

“是寒毒,接觸過多會絕嗣,對性命倒是無礙。”紀雲熙也稍微冷靜了些。

“乳母昏倒,是因為她給大公子喂了奶,感覺自己身子不适,怕害了大公子,着急才暈過去的。”

大公子哭鬧,也是因為肚子不舒服,已經喂了藥睡過去。

“所以,她反複折騰着想要入府,還用這般不入流的手段來針對大公子,是真想入府嗎?”傅绫羅輕聲問。

真想要動手,為何不用致命的毒?要絕嗣,作甚要給乳母,應該是給她才對,怎麽想都不太正常。

衛明和紀雲熙對視一眼。

“夫人是懷疑,她聲東擊西?”衛明靜靜思忖片刻,搖頭。

“文臨等人都沒到處走動,岳者華那裏也沒甚動靜,定江郡和邊南郡兩處都在掌控之中。

他們來南地,是為了挑起王上的怒火,傷害大公子或者夫人,才是他們最要緊的事。”

紀雲熙也這麽覺得。

可傅绫羅總覺得不對,也不知是沒收到紀忱江信的緣故,還是懷了身子情緒敏感,她幾次夜裏驚醒,總感覺自己遺忘了什麽事情。

明明只要她和大公子都安然無恙,惠敏公主就無計可施,她卻仍然不踏實。

出于謹慎,傅绫羅還是吩咐,“清查一下送嫁護衛名單,還有公主身邊的宮奴宮婢,他們所有人的行蹤都要在掌控之中。”

衛明點頭,“我已經安排了,他們所有人都在別莊,并無旁人出去,倒是別莊有幾個伺候的,因為發現文臨和惠敏公主……被攆到了漿洗上。”

漿洗?那裏能做什麽?

傅绫羅揉着額角,吩咐:“別大意了,那幾個漿洗上的,也去查一查。”

衛明只當傅绫羅是因為出了中毒事件,心裏不安。

為了安她的心,他叫銅甲衛和墨麟衛的女衛一起去查。

這一查,就查出了大問題。

“漿洗的地方在別莊倒座房附近,仆從們天天埋首木盆裏臉都見不着,沒機會到處走動,也就沒人放在心上。”衛明查完後,心有餘悸。

“可仔細盯着就能發現,那幾個漿洗上的仆從分明不會洗衣裳,我派人多盯了幾日才發現蹊跷。”

“原來的仆從是被文臨下了毒,威逼利誘收買,護衛易容,跟這幾個仆從換了身份。”

“那幾個仆從在前頭裝作護衛,真正的護衛到了夜裏就會從挖出來的小道出別莊,與邊南郡來的人接頭。”

殷月奴确實是在聲東擊西,她只是個藥奴,做不得主,做重要決定的,是文臨。

他意在邊南郡,若非查出不對,祈太尉立刻拿着兵符到邊南郡坐鎮,只怕會叫文臨鑽了空子。

傅绫羅突然反應過來,“明阿兄,商讨邊南郡官員安置的時候,岳者華在嗎?”

衛明:“在,京都派來的定江郡和邊南郡禦史,還是他給提醒,我們才提前查清了對方的背景,捏住對方把柄把人架空了。”

傅绫羅有些怔忪,“文臨他們才來南地不足兩月,就能做到這個份兒上,未免對邊南郡了解太過了。”

幾個人都懷疑上了岳者華。

“我們的人沒發現文臨和岳者華有來往,一直都沒有過。”紀雲熙苦惱道。

她已經不會再懷疑主子的心細,正因如此,她突然察覺出,墨麟衛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周全。

傅绫羅輕嘆了口氣,安撫她:“不怪墨麟衛無用,他想要與人聯絡,何曾被人發現過。”

從一開始去邊南郡藏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再到助林子安他們與南疆聯絡,現在他能瞞過所有人跟文臨聯系,并不奇怪。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我們已經發現了,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看看他們想做什麽。”

想要南地造反,不針對她和大公子,卻想要去動邊南郡,到底是為何,他們還暫時不知。

如若這是聖人的主意,他們竟然是已經猜不出聖人的意圖了,最讓人忐忑的就是未知。

“那岳者華呢?”被王上秘密叮囑過的衛明,不動聲色問道。

傅绫羅還是不信岳者華是新聖的人,她表情淡淡吩咐:“岳者華那裏也不必驚動,等我身子好些了,請他去阿孃的別莊喝茶。”

她想親自見見岳者華。

*

實則,不只她猜不出聖人的意圖,原本還對皇位虎視眈眈的封王們,也有種遇到瘋狗的不可思議。

接風洗塵的宮宴上,新聖下了旨,強硬命令封王居住在皇庭,他們住的地方離後宮也就只隔着幾座宮殿。

這荒唐事兒傳出去誰信啊?

而後五月中,新聖登基大典,在晚上宴請群臣的宮宴上,充王竟莫名中毒身亡。

所有封王都被當做嫌疑人,關押去了掖庭。

連離王都沒能幸免,他在京都可比旁人吃得開,又被先聖慣壞了脾氣,當即殺了幾個護衛,以不合祖宗規矩為由,連同殷氏宗正一起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