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往回退一些,辞别林世珺的明叔一个人跄踉的走在大街上,天上落下几滴雨来,转瞬间便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明叔站在空荡荡的街道,摸了把脸上的雨水:“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胡来。”
林明决定在府中紧接召开一个小会议,小厮像渔网一样撒在漆黑的雨夜中。
堂屋的门大敞着,门扇吱呦吱呦的晃荡,穿堂风一贯而入吃的蜡烛忽明忽暗,外面倾盆大雨,狂风大作。一道闪电闪过,林明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堂中,头上的匾额写着无愧于心四个大字。
第一个人小跑着进了门,收了雨伞拍了拍肩膀上的雨珠:“明哥什么事,叫的这么急?我这正胡八圈呢,就让你给我薅来了。”
林明回过身见了来人,甩手就是一耳光:“就凭你也想取代我的位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仰仗着谁?”
张子枫被打懵了,当场跪下:“不敢不敢,明哥这是说的是哪里的话,小弟这是连错哪儿了都不知道啊?”
“错哪儿了?你心里有数。”
张子枫捂着脸,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就觉过味儿了:“明哥,你可别听那臭小子胡说,那小子滑头的很,几次接触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这准是要离间,咱们兄弟的关系。”
一听这话,林明这气更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你没说过,他会说?我让你去做什么的,你给我去做了什么?我让你真心的教他了吗?”
张子枫抱拳求饶:“哥哥,我也有难处,我要不多多少少教他点什么,不就显得我一无是处。镇都镇不住他,我还怎么取得他的信任?”
“你是取得他信任了,你取得他信任就是摆我一道?蠢货,我要你何用?”林明抚着气晕的头,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算了,这次就暂且饶过你,你给我把他盯紧了,这臭小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这个明哥放心,我盯着紧呢,他这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就差睡他边了。”
林明抄起茶杯砸了过去:“放屁,你盯的紧,他手下一下冒出那么多人,我会不知道?你光盯着他有什么用?把林欢那小崽子也给我盯紧了。”
张子枫这个委屈:“明哥,不是我说,那林欢就是一八卦精,他一老爷们,是哪热闹他往那凑,跟了他十天,整整十天啊,没见过他干过一件正事儿,那是凑到一群老太太里面,都能拉一下午的家常的主啊。”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不一会,各家掌柜的陆续到了,他们三五成群多多少少合计过这事。
小东家闹的这一出,不知是明叔有意指示,还是小东家自己有了盘算。
人一齐,门一闭,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无关。
林明一脸堆笑,搓着掌心:“劳烦各位大雨天的跑一趟,我这侄子搞了这一出,我也是没料到啊,想必各位都吓坏了吧。”
“东家年幼,童言无忌,我们今个来,主要想听听明叔的意思?”
这叔侄俩是一致对外了,还是在要互掐,这个节骨眼,站队很重要,他们得弄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知道把宝压在哪一头。
“我吃的盐比他走的路还多,我能眼睁睁的看他胡闹吗?”
瘦干瘦干的点心杨接话道:“可不是吗,这创业容易,守业难,都是自己一点一点做起来的生意,咋能说关就关,草率!太草率了!”
布坊的掌柜子赵石是个三十几岁胖乎乎的男人:“照明叔这么说,看来是有了章程了,都说给大家听听,也让大家伙心里有点谱。”
“就是,就是。”
“明叔有什么法子就说出来吧,咱大家伙合计合计。”
林明胸有成竹:“简单,你们该干嘛干嘛,根本不用管他。”
屋里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闹了半天,原来是让他们死扛啊。
他们这些管事的,说白了就是靠主家吃饭的仆人,主家要歇手了,他们还能硬的过是怎么的?真不知道,这林明是怎么想的。
林明气咻咻的补充道:“这么大的事,他连我的话都不听。这次,我就是要给他点教训瞧瞧,我还不信治不了他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扛个十天半月,咱们哥几个这铺子,是不成问题的。可就是让利一成降价兜售,卖一天就赔一天的钱,整整十天,赔钱事小。就怕把这客人养刁,他们就眼巴巴的等着你降价在买,这若是死物还行,这要是活物、吃食,这谁能扛得住啊,非得把这个价格搞下来不可。”
呈情的这位正是开糕点铺子的点心杨,他那点心花样还叫个多,那口味还叫个全,物美价廉是这十里八乡出名的好吃,天天排队都能排上二里呢,做吃食的原本就利薄,哪能经得住这么造。
“点心杨这话在理,我们就算是扛,也不是这么个扛法啊。”
“可不是,好家伙那十几个泼皮无赖往你店里一站,那感觉老震撼了,我们几个要是不听那小东家的,当场就能让铺子给砸了。”
“东家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事儿咱哥几个还是得合计合计,明叔要不您看看,再劝劝小东家?”
林明一拳砸在桌上:“怎么?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一个两个推三阻四的,都忘了——当年是谁提携的你们吗?要么闭嘴干!要么——就把偷吃的吐出来。你们不做,有的是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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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石一说话,全身的肉都在颤,笑憨憨的着看林明:“明叔这话说的,多见外!大家伙自是以明叔马首是瞻,知遇之恩那敢忘?我们也是为了长久发财,万事小心惯了。不过我这一看,明叔您是胸有成竹啊,您就别跟我们卖关子了,瞧把大家伙急的,这话都不会说了,有什么法子,您就交个底吧。”
“对啊,明叔——你那边有什么好法子?”
林明有恃无恐:“地契在我手里,谅他也不能怎样?”
众人脸上顿时有了笑容,此事像是风平浪静般,掀过去了。可一出了林府就有人骂了。
“还以为他巴巴的叫咱们来,能有个章程。原来手头只有个地契,地契有个屁用。他们闹可是没什么事儿,损失的是咱们,咱们一辈子就经营着这么一个铺子啊,哪能跟他们折腾得起。”
“怎么?你没听见林明说的那话呀?能干干,不干走。”
点心杨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孙子,钱都让他拿了。有事儿了,还得咱们自己扛。……东家当年要是不死就好了。”
赵石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嘛,关掉一半的铺子损失可不小。小东家真要拎得清,断然不会如此,许是挺过这几天就好了。”
点心杨眯着眼问:“怎么?你要听林明那老小儿的?”
“怎么?你想跟少东家?”赵石反问。
众人不在说话,心中都有了盘算,各自散去。
林世珺等到第五天的时候,也没见哪一个掌柜来登门,倒是租铺子的来了不少,还是他年纪轻,说话没分量。好在上次去泽州,开了母亲的嫁妆,才发现这陵川有几家铺子的地契在母亲手里,正巧拿来开刀。
介于这几家铺子在陵川,自家门前,明叔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虽然铺子里也安插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但毕竟都是些庄稼汉子,你让他们拿钱行,你让他做管事,裤衩都给你亏没了。
这一点林明还是拎得清的,所以这些管事吗,除了有一两个脖子梗着,不听林明指挥的被换了,其余的管事都是跟过林清的老人。毕竟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也不傻,上面主子怎么换,活不都得照干。
巧的是,其中几家生意好的地契都在。林世珺一琢磨,准是他爹心疼她娘,便把几家收益好的铺子挪到了母亲名下做贴补呢,在这一点上他还真不如他爹会宠婆娘。
林世珺挑挑拣拣相中了一家布行,掌柜的是赵石,正是明叔赶走了前掌柜,提拔的一个打杂的副手。而且从账面上来看,是几家中生意最好的一家,存货也压的多,那天粗略的估了下,至少能卖二千两。比其它铺子的存货,整整翻出了四倍,敢压这么多货,那绝对是实力在那摆着呢。
一天少说都是十几两的进账,说不舍是真不舍,别人是杀鸡儆猴,他现在成了杀猴儆鸡。
只是这一处,他要折了手脚,泽州那边的铺子更镇不住,他就会再踏一次前世的老路,此时不狠,何时狠,这舍不得孩子,还套不着狼呢。
林世珺这头还没到布行,赵石就先一步递上军令状了,三千两,整整三千两!一个月赚三千两。
这绝对是让他心动的数目,但这一步他要是退了。他在想从明叔面前拿回主动权,可就有点难了。
“三天……期限已到,你现在才拿出来,是不是有些晚了?”
“……看来小东家不是要从我们身上拿主意出来,是想从我们身上拿钱出来啊。”
林世珺拿出壮士断腕的狠绝,俩手一翻:“机会我给过了,你不抓住,怪得了谁?我还能让你们一个个都等到十天过去吗?”
在赵石的再三请求下,二人进屋密谈了一个时辰,开始屋中静悄悄,时不时传来少东家的斥责,不一会二人争吵起来,最后愈演愈烈似是动手打起来了。
听这动静是桌椅板凳都上了,铺里的小厮这才敢冲进去,将二人分开。林世珺身量还没长开,哪能打得过一个成年的男人,头上挂了彩,血迹一直淌到嘴角,面色铁青的被人护送了回去。
随后,一车车一队队的小厮将赵石的布行搬了一空,任凭赵石撕扯、追赶、哭闹也没拦了下来。
赵石绝望的瘫坐在铺子门前,哭天喊地:“苍天无眼啊,我跟了林家十年,十年啊,我这半辈子的心血,全完了,全完了。”
赵石一个人要死要活,而一旁的人群却闹哄哄的争相竞价。
待赵石一听,那铺子被成交卖出的那一瞬间,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原是要租出去的铺子,但因为赵掌柜的这么一闹,小东家直接将铺子卖了,这是半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当晚,林府门前排满了要见林世珺的人,有急着买铺的,有为赵氏求情的,当然……还有其余几家掌柜的。
但林世珺皆以睡了闭门不见,掌柜们寸步不移,一宿没合眼的在外面站着,一直等到了大天亮。
林家这一出闹的大,留言就像长了翅膀,不出三天,这十里八乡的就都在议论这事了。
这东家卖铺确实绝情,可这管事的打了东家又确实不占理,大家众说纷纭,也没弄出个结果,干脆捧着把瓜子,瞧热闹。
林世珺看着桌上一张张的军令状,呈情表。写到煽情之处,他看了都不觉泪目,尤其是糕点铺子的手艺人杨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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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众多管事里,他是唯一一个靠自己手艺吃饭的。
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也不会多为难他们的。
林明砸门见没人应,干脆架着梯子翻进来,劈头盖脸的将他一顿骂。
“铺子出这么大事儿,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林世珺蹙眉,将东西不着痕迹的收起来:“瞧明叔说的,我眼里要没有您,还能有谁呢?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侄子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劳烦明叔的。”
“小事?这算小事,你连铺子都卖了,还叫小事?”气的林明吹胡子瞪眼。
“这么多铺子卖了一家两家的,可不就是小事儿嘛。明叔——我这也是为了筹钱,贴补其它店面,侄子实在是没招了,才出此下策。我不能让您老一把年纪,总跟着我,操心这操心那的,侄子也想尽一份孝心不是。”
“可是…你这…你这……”“孝”字当头,林明能有什么话,气的手指发颤,只能拍着大腿,连连叹气:“罢了,罢了……那钱呢?”
“钱,在张叔那儿呢,说是要拿到泽州去。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私下商量好的,您也别向外边说,这钱具体怎么个分法?我和张叔还没想好呢。”
林明感觉这眉心直突突:“张叔,哪个张叔?”
“您不记得啦,就是您说的那个账房先生张子枫。张叔说叫他先生,太见外了,我就把称呼改了。”
林明咬了咬牙,追问道:“贤侄,你这手头也没个地契,怎么能把铺子卖掉呢?”
“谁说我没地契了?”
这回轮到林明犯傻了:“你哪来的地契,你不都拿给我办事用了吗?”
林世珺搓着手,一派天真:“奥,明叔你说这个呀。地契有主副两份,我爹说了,无论是什么地契,都得放在自己手里。我爹还说,这主地契要以防万一,只有副地契才能拿出去做买卖。”
“还有这种事?”这简直刷新了林明的认知。
林世珺坦然:“明叔你也知道,我爹在京城里做过大官儿,这些东西他懂。所以呀,这两张地契都是管用的,但若是拿出主地契,那么副地契就会作废掉。其实还蛮方便的。”
林明傻眼了,说话也上牙打着下牙,磕磕绊绊的:“方便……确实…方便……”
“对了,明叔地契在哪啊?就是那些副契?你拿来,我给你找找上面的标志,很好认的。不过一般人……不细瞧的话真找不到。”
林明跄跄踉踉的后退了几步:“地契我都交到上面……拿去办事儿了,现在…现在…也不知道走到哪一步了。贤侄,你说那副契的标志,真的那么不好找吗?”
林世珺点头:“嗯,一般没见过的都找不着,就固定在一个位置,这可是京城达官贵人不对外说的秘密,在京城那个圈子里很流行,好些贵人们都这么弄。”
林明噗通一声摔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头上直冒冷汗,当场就直挺挺的向后栽了过去。
林世珺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明。“哟,明叔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
怎么吓成这样,看样子,地契并不在林明手里,应该是交上去了,会在谁的手里呢?
这泽州城能盖章,把地契转到别人名下的,也就那么几个官了。
基于齐县令也知道这件事,八成也经了他手。但齐县令说他会遭殃,却不知道具体日期,可见地契已经不在陵川,看来很有必要去一趟泽州了。
一来,他得拿回铺面的地契。二来,他得去摸清泽州那边的铺子情况。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三个月零十九条没见她了,等这边差不多了,一定要找个机会去看她。
昏倒的林明全身发抖,脸颊上的冷汗直冒,脚一抽一抽的蹬着。
一团黑雾缭绕,林明走了很久,走进了一间黑屋中,正好奇这屋子为何不点灯?
就见面前站着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脸,只听那人冷冰冰的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他当时就腿软了,一字一顿的回道:“回大人,这事儿要慢慢来,已经着手的差不多了。等明年这时候,那孩子绝对躲不过这债,这家里也快亏没了,地契也到您手上了,大人您就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可别出什么差错,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为上面的大人办事,一点差错都会要了脑袋。当然你的脑袋可不值什么钱,你儿子的脑袋,可就不一定了。”
林明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敢不敢,就是借小的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半点差错。”
“明叔,明叔……你醒醒。”
林明蓦然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林世珺,才恍然意识到,刚才不过是梦到了以前的事,他的手颤抖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明叔,明叔,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一个时辰,可吓坏我了。”
“孩子……别怪我,别怪我。”
林世珺讳莫如深:“明叔,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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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回到现在。
“哥,别瞅了,人都走远了。”
钟明君醉醺醺的晃到钟婵玉身边,满意的戳着她的眉心:“行……够机敏,这一笔账算在你头上,少不了你好处。”正说这,一手捂嘴,“呕”的一声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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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就吐了钟婵玉一头,那个酸爽的味道,恐怕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也是那个时候,钟婵玉明白了,什么叫好心没好报。
一路狂奔回王府的齐静言,总算是在门闩落下前,赶了回去。
只是在回小姐院的路上,那一幕幕挥之不去的在脑中上演,似乎是他住到了她脑袋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说过的话。
齐静言扑倒在床上,双手抓这头发,感觉自己这脑袋要炸了。心也跟着凑热闹,蹦蹦跳个没完。
她明知道是不可能,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多了一丝丝的甜,嘴角也忍不住的扬起。
其实,俩世她都不明白,他们交集很少,他为什么像中了魔障一样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