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掌柜,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世珺回了陵川,第一时间抵达了,点心杨的铺子里。平时热闹的要排个二里地的点心铺,今个门前连只苍蝇也没有,柜台里也摆东西,跟没出摊似的,伙计一脸颓色的坐在店里。
杨掌柜抖着瘦弱的肩,就是一声长叹:“这都怪我,怪我太心善。我念那媳妇可怜,每次多给几块,当做饶头。可谁料,这就出了事。”
林世珺同杨掌柜走到里间:“做生意,拿点东西做饶头,那是再常见不过,怎么偏得给她,就出了事。”
原是这南村口,有户姓袁的人家,小媳妇长得好看又勤快,会耕田来会织布,还生了一对双生子。可谁料,夫婿袁大头是个泼皮无赖烂赌户,啃死爹娘啃媳妇,最后赌到家产空空,趁着媳妇下地忙,偷了两娃卖了钱。小媳妇一下急出了病,日日上街寻孩子。
小媳妇这可怜啊,这十里八乡的都看在眼里,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老杨也心软,平日里卖她东西,都是半卖半送,可时间久了,她那泼皮丈夫就当自家媳妇儿同杨掌柜有一腿,时不时要来闹上一通。
原本,这杨掌柜不搭理这小媳妇便好。可这袁小媳妇的年龄就同他女儿一般大,都是远嫁姑娘。老杨惦记着女儿,一见了袁小媳妇,就诸多不忍心,便也没跟那泼皮计较。
那天,小媳妇走了不久,那烂赌鬼就拿着半块饼,上门。说杨掌柜在饼子里下了毒,想害他性命,要杨掌柜的赔钱。这门外不远处,就站了一堆要账的。许是,这赌鬼没钱,来讹人来了。
有道是济贫不济穷,扶勤不扶懒。平日里那袁大头站在门外,说几句风凉话,嘴上闹一闹也就罢,今日可了不得,不知从哪借的胆,还提了把菜刀,跑到店里一通撒野,是拿不到钱就不走的架势。
小厮们赶忙把杨掌柜推回里间去,吴贵就一人只身留在了外头。
吴贵原本就是一地痞,上一次被林世珺收下,就在点心杨这里当起了差,苦活累活抢着干,和大家处得正好。他一见这势头,自是奋勇当前,和那泼皮扯了一顿,夺了刀吓唬的推搡了两把,眼瞅推出门外,可就这时,那袁大头往地上一趟,嘴角抽搐,死了过去。
林世珺琢磨了半天:“那你们,谁看见了,他打死人了?”
众伙计面面相觑,见袁大头手里拿着刀,他们当时都没敢出来。是听到吴贵喊死人了的时候,才出来一看,发现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
“那外面,可有人瞧见了?”
点心杨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啊,这秋凉风大,忽然就起了一阵妖风,半扇门掩住了。外面的人,只听着叫嚷,再一看就打死了。”
“这么说来,也就只有吴贵自己知道,打没打了?”
众人点了点头,林世珺琢磨一番,看来自己还是得去趟衙门才行。
“那吃死人的点心是什么?拿来我瞧瞧。”
点心杨拿出一盘红糖花生饼:“这几日没有新做的了,但是那天做的还有,少东家你尝尝。”
林世珺就拿起来尝了一口,酥香可口。
“味道不错,这个饼是咱店里什么时候开始卖的,以前可出过事情。”
众伙计看了看,想了想,齐齐摇头:“这点心先不说卖的,就是咱们也经常吃,那要毒,也轮不到他呀。”
“就是就是。”
点心杨回忆道:“这大概是我几个月前,去隔壁先吃请,偶然间尝到,觉得这味道属实不错,就自己琢磨着做了做。用的是红糖花生和白面,那花生咱们这也叫长生果,寓意吉利,办喜事的愿用,又好吃,所以卖的特别好。但价格吗?有点小贵,那小媳妇是从来不买的,但上回就问了我一嘴。我寻思着让她尝个鲜,这才随手给捏了两块,可谁成想……就出来这事。”
“就是就是,那小媳妇经常来,不是每次都是杨师傅站档口。那天,正好站档口的小伙计去茅房了,杨师傅抽空搭了把手。那是卖到哪块,算哪块,杨师傅哪可能下毒吗?指不得……就是吴贵一时手重误伤了人。”
林世珺叹了一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大家就不要乱猜了。吴贵的为人,我是有考量的。断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打死了人。至于点心,问题不是出在我们这里,但指不定是被拿到外面被下了,毒也不一定。所以大家莫怕,也莫妄断结论,真要到了公堂上,看到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就成。”
众人连连应是,这边大概有了个了解,林世珺赶忙往衙门去。
正走这,就见路边一大婶,膝盖上放着一个孩子,正在大力拍他的背。
“臭小子,快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一旁年轻的小媳妇,擦着眼泪:“张婶子你这是干啥?我又没给孩子,吃什么脏的东西,你打?孩子干啥。我就给他吃了两颗大豆子,你这是……何苦打孩子呢?”
大婶子一边拍,一边伸手抠孩子的嗓子呀:“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孩子“呕”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两颗豆子,这张婶子才擦着额头的汗说。
“大妹子,我不是嫌你的东西不好,是这孩子不能吃豆子呀。小时候不知道,给吃过几次,那孩子,全身起疹子,上吐下泻险些要了命,我这是也是被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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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妇委屈的点了点头:“那行,吐出来就行,以后我不敢,再给他乱吃豆子了。”
张婶子一把扯过孩子,在屁股上抽了两巴掌:“你这死孩子,吓死老娘了,我让你乱吃,让你乱吃。”
林世珺路过,看那张婶子穿着靓丽,在看小媳妇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真不知道,是不能吃这豆子,还是不能吃别人的东西。
这人啊,还真是复杂。
林世珺来了县衙,衙门这地方,他也不太陌生,扔了几个子,打点打点就进去了。
吴贵这人,他不了解,若是林欢在这里,到是能给他细说个一二。
“那天是怎么回事?你动手打他了吗?”
吴贵摇头:“大哥,我当时也是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记不清了。但我这几天拼命的想,我就记得,我把刀夺过来,比划了两下,然后他有点怂了,我就推了他两把,多一下子都没有,然后他就倒地,窝在门口那,开始抽搐。”
吴贵心中无比慌乱,揉了把脸:“这种装死的……我见多了,根本没当回事儿,我就晾了他一晾,可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在上前去,他已经死了。”
林世珺把该记的都记了一下:“他们说,听你在那高喊二叫的要杀了他,凶得很?”
吴贵现在这个悔:“大哥,我这……我这不是放狠话吗?他拿着一菜刀,我手无寸铁的,在不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他,不就栽了吗?我寻思这嘴上狠一点,吓唬住,不就省得,正面起冲突了吗?”
林世珺咂摸不出个所以然,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人推一把就死了?
“之前你可认得他,可和他有过过节?可觉得他哪里有反常?”
吴贵想了想:“当然认识……但过节吗?还真没有,到是替赌场,追着问他要过几次债,但这小子怂的很,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有点兴奋过头了,还一直抓脖子,有点暴躁,逮着什么砸什么,一点都不听人劝。”
“暴躁?……你们还聊了什么?”
吴贵仔细想了想,该说的都说了,便摇了摇头。
林世珺准备走了,吴贵一把抓住他,手有些颤:“大哥,能不能救我出去啊,我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林世珺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放心,人不是你杀的,自然能。”
吴贵点了点头,眼瞅林世珺走出去了,突然吼道:“大哥……他说那有毒的饼,我接过那饼,吃了半口,一点事儿都没有。”
“哦,你还吃了饼?”
“可不,袁大头闹事说饼里有毒,他浑身难受,还给我看他身上起的疹子。我他娘的哪知道,是不是他整天逼着老婆去赚脏钱,害了什么脏病来讹钱,杨掌柜的爱惜食物的很,那会做下毒的肮脏事,我就拿过那饼子吃了一口,一点事都没有。”
林世珺看了他眼里那期盼的眼神,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我知道了,放下,一定救你出去。”
之后林世珺又去了趟停尸房,袁家,药铺,总之忙了个没停脚,这自是不一一细说。
等到第二日开堂候审,林世珺这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上坐着青天大老爷齐螎,堂下跪的是袁小媳妇,吴贵二人,旁边是赌场老板金大牙。门外都是十里八乡看热闹的乡亲。
“大人,草民林世珺特来呈情,袁大头一死实则蹊跷。”
金大牙乐道:“人赃俱获,能有什么蹊跷,杀人就该偿命。你们林家的铺子,吃死了人。这袁大头的账,就都算在你们身上,别耽误我赚钱,趁早认罚,赶紧赔钱,这小子可输了不少钱呢。”
“金掌柜,还请稍安勿躁。事关一条人命,可草率不得。”
齐螎一拍惊堂木:“林世珺,有什么隐情,你先说出来听听。”
“首先,我对此案有两点疑处,第一点,杨掌柜因奸情暴露,毒杀袁大头。第二点,吴贵失手将其打死。想必,县太爷和我了解的差不多。我们先说吴贵,这吴贵夺了刀,只是推搡了两把,袁大头膀大腰粗,何以至死呢?
若要打死一人,必有致命之伤,可袁大头身上并无外伤,却有些莫名的红疹,可见打死一说不实。
袁大头当初是因吃了饼,身体不识,才来闹事。而生前吃的,正是这红糖花生饼。大家不妨尝一尝,这饼,可有何不妥?”
点心杨端着点心分发给堂上堂下的人,有人拿了,有人心有余悸,但吃了的,都连连称赞,味道不错。
林世珺满意的点了点头:“众位对这饼不陌生吧,听说时下正流行,价格虽不菲,但卖得极好。当日,看档口的小厮尿急,才让刚巧有空的杨掌柜,顶了上来,这才轮到给袁氏装饼。”
金大牙:“万一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呢。”
有一大婶道:“不可能,我瞧那小伙子,都跺了半天脚了,实在憋不住,才抓了杨掌柜的过去呢。我们瞧的真真的。”
“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巧的事。”
金大牙翻白眼:“那可不好说。”
林世珺摆手:“小厮尿急咱不提。就说那天袁氏来买饼,是无意中问起了这红糖花生饼,杨掌柜才出于好心,拿了两块给她做了饶头。”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是‘无意’中提起,没准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呢,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那懂大人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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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牙这一句话,众人笑的阴阳怪气的,齐螎一拍桌,只听后面的衙差敲着木杖喊威武。
“哦,那商量好了……这热卖的饼,杨掌柜能看出哪块有毒,哪块没毒吗?金掌柜,你来帮我瞧瞧,我这盘,长得一模一样的饼,那块有毒啊?店里生意那么好,谁买的多谁买的少,这哪能知道,万一估计错了,岂不是要把其他客人给毒死了。”
金大牙瞪着眼:“那指不定,就老杨头做了标志呗,都是他做的饼子,谁知道他有没有做记号?”
一小厮跳出来指道:“胡说,我们杨掌柜的,只负责调配放,和面做原料,和看饼的火候。至于装磨具,批量做,这都是,我们这些学徒来做。”
“大人,有无私情我等不知,但这毒杀实属荒谬。都是开门做生意的,点心杨是远近闻名的手艺人,绝不会做这等自砸招牌的事。”
齐螎点头:“不错,点心杨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的,据本县令调查,这杨掌柜,除了在铺中同袁氏接触过,私下并无会面。”
金大牙愣了:“呦,你倒是把自家摘的干净,照你这么说,那袁大头是自己死的?”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我呸,那你说,那半块饼上的砒霜是怎么回事儿?”金大牙岂能让这到手的银子跑了吗?
“砒霜?袁大头死了,当时人杂,那半块饼是金掌柜的你上交的,其实不瞒您说。在袁大头说这饼有毒的时候,吴贵也吃了半口,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齐螎问道:“可有此事?”
吴贵连连点头:“袁大头说有毒,我不信。他说不信,就让我吃。那我就吃,给了他看。然后也没事,我让他别来找茬。”
金大牙舔了舔嘴唇:“这他奶奶的,这可邪乎了,人就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