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打开,将那枚非金非铁、猛禽狰狞的令牌递给慕容冲。</p>
慕容冲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那狰狞猛禽仿佛带着噬人凶戾。</p>
他修长手指缓缓摩挲令牌边缘,眉头越锁越紧,原本沐浴带来的松弛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凝重。</p>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低声自语,声音沉郁,“音音向来温婉纯善,与世无争,何至于卷入这等血腥杀局?若非因我之故……”他猛地攥紧手中令牌,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自责,“她不过是……受我牵连罢了。”</p>
“那是何人要与公子为敌?”屏风外阿福沉声发问,声音里带着铁石般的凝重,“此事又与伏龙教有何牵连?那令牌……”</p>
慕容缓缓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令牌上那狰狞猛禽,仿佛要从中窥破天机:“不知。敌暗我明,千头万绪……只是这令牌,是否是伏龙教所有,还需查证。这些人为何要绑音音?他们的死是自相残杀?是内讧?还是……另有所图?”</p>
“可惜事发时我们都不在现场。”白霜眉头微皱,叹息道,“柳姑娘虽在现场,却又是昏迷不醒毫不知情。”</p>
慕容冲微微颔首,不再言语。</p>
氤氲水汽如轻纱浮动,将他俊逸面容笼罩得有些朦胧。</p>
他缓缓重新靠回光滑柏木桶壁,姿态看似恢复慵懒,但那双深邃眼眸却已沉淀下来,再无半分闲适,只余深不见底的凝重。</p>
水珠顺他线条分明颈侧滑落,没入水中,带起细微涟漪很快归于平静,如他此刻强行压下的表面波澜。</p>
“哼!”白露忍不住又哼一声,小脸上满是怨怼,“我们在这边为公子担心受怕,为柳姑娘提心吊胆,六神无主。公子倒好,跑到那什么秀水山庄,跟那个沈玉蘅逍遥快活,一待就是半个月!音讯全无,连个口信也不曾捎回来!害得我们……”她说不下去,眼圈又红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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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房内沉水香的清雅与柏木的微涩交织,烛火透过水雾,将光线晕染得朦胧柔和。</p>
慕容冲靠在宽大浴桶中,温热水流漫过他线条流畅的肩臂。</p>
他抬起头,看向兀自气鼓鼓的白露,眸中那片刻前因提及伏龙令与柳音音而凝聚的冰寒已然褪去,换上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似有无奈,又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自嘲,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弧度:“露儿,难道在你眼中,本公子便是那等只知风花雪月、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么?”</p>
白露别开脸,樱唇撅得更高,声音闷闷从齿缝挤出:“露儿可不敢这么说……是公子自己行止风流,由不得人不这般想!”</p>
她纤白手指无意识绞着衣带,显是仍耿耿于怀。</p>
“妹妹!”白霜再次低声轻斥,秀眉微蹙,伸手轻拉白露一下,转而向慕容冲投去歉然又担忧一瞥。</p>
她心思更为细腻,已隐约察觉公子并非表面那般轻松。</p>
慕容冲摆了摆手,示意无妨。</p>
他深吸一气,氤氲水汽模糊他俊美无俦轮廓,却让那双此刻格外清亮的眸子显得越发深邃。</p>
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絮语,却又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其实,我抵达秀水山庄的翌日,便已离开。”</p>
“啊?”白霜白露同时掩口,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惊呼,两双明媚眼眸瞬间睁大,写满难以置信。</p>
连屏风外如铁塔肃立的阿福,身形亦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侧耳凝神的气息越发沉凝。</p>
“而且,”慕容冲目光缓缓扫过三人震惊面庞,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玩味,一字一句清晰吐出石破天惊的下文:“那女子,根本不是什么沈玉蘅。”</p>
“不是沈玉蘅?那她是谁?”白露失声重复,与姐姐交换一个惊疑不定眼神。</p>
阿福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p>
“灵雀。”慕容冲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观察着他们反应。</p>
“灵雀?”白露惊得几乎要从原地跳起,声音陡然拔高,又猛意识到什么般压下去,成了气音,“她不是应该在皇宫大内,随侍御前吗?她怎会在此地?还……还冒充沈家小姐与公子您……”</p>
她一连串疑问如珠玉乱迸,满是错愕不解。</p>
“是啊,公子,这究竟是何缘由?”阿福沉厚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眉头紧锁,仿佛能拧出水来。</p>
慕容冲微微颔首,身体稍稍前倾,带起些许水声。</p>
周遭水汽似乎都因他接下来的话语而凝滞。</p>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深渊暗流,冰冷湍急:“此事,关乎朝廷机密,牵连甚广。你们需谨记,今日之所闻,出我之口,入你等之耳,绝不可泄露半分痕迹。”</p>
他略作停顿,烛火在他深邃眼中跳跃,确保三人心神已全然系于他一身,方才缓缓揭开惊天迷局:“这一切,皆是圣意布局。赈灾队伍人间蒸发,绝非寻常。更棘手的是,灵雀的祖父,‘鹰眼’老爷子,奉密旨暗查此案,竟也在黎县地界失去了音讯!局势之诡谲,远超想象。”</p>
白霜白露屏住呼吸,俏脸上血色微褪,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凝重。</p>
阿福的身影在屏风后如同一尊绷紧的石雕。</p>
“灵雀此番秘密离京,一为奉旨彻查赈灾队伍与她祖父的下落;其二,便是肩负向我传递密旨的重任。”慕容冲目光扫过三人,继续道,“彼时,灵雀已得暗影阁密报,我的身份及行踪已被伏龙教及其幕后黑手死死盯住,步步杀机。”</p>
“于是,她便设下此局。”慕容冲指尖轻叩桶沿,发出细微轻响,“易容改妆,冒充那秀水山庄的千金沈玉蘅,在城中‘如意楼’与我演了一出‘狭路相逢’。她故作骄纵,肆意挑衅,我亦看出端倪,便顺水推舟,扮作那斗气争胜的纨绔,与她立下赌约。我佯装不敌,她便‘赢’得了让我前往秀水山庄,‘相伴’半月且不得外出的彩头。”</p>
“原来……公子竟是深入虎穴,以身作饵!”白霜长长吁出一口气,胸中块垒稍去,眼中担忧渐化为恍然与深深敬佩。</p>
“待我入了那秀水山庄,才知那看似避世的庄园,实则是皇上早年布下的一处秘桩!”慕容冲声音转冷,带着一丝锐利,“当夜,灵雀引我至绣楼。甫一入门,便觉异样——屋内竟还藏着第三人!气息收敛得极好,深浅难测。”</p>
白霜白露不自觉地靠拢了些,手心为对方捏了一把汗。</p>
屏风后的阿福,气息沉缓如磐石,但按剑的手势已转为随时可暴起出击的姿态。</p>
“敌暗我明,时机微妙。”慕容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似嘲弄,又似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我与灵雀只需交换一个眼神,便已心照不宣。旋即,我们便假意缠绵,演了一出旖旎戏码,继而相拥假寐,呼吸匀长,状似酣眠。那隐匿之人果然按捺不住,悄然现身……竟是个身手利落的窃贼!目标明确,直取我随身那枚蟠龙玉佩!得手后,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窗遁走,融入夜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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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牵!”白霜与白露异口同声,低呼出这个名字。</p>
“陆牵?”慕容冲眼中适时闪过一丝疑惑。</p>
“公子有所不知,”白霜连忙解释,“此人是潭花村的一个闲汉,与柳音音姑娘算是乡邻,素日里游手好闲,专行些鸡鸣狗盗之事。未曾想,阴差阳错,竟成了我等追寻公子下落的线索。”</p>
白露撇撇嘴,接口道,语气里满是嫌弃:“可不就是他了!若不是他偷了公子的玉佩,又蠢得拿去市集上销赃,恰好被我和姐姐撞见,我们还不知要像无头苍蝇般找到几时!说来,还真‘多谢’这贼子!”</p>
“正是如此。”白霜点头,随即眼中又浮起一丝后怕与不解,“只是公子,既已察觉危机,为何不设法传递消息出来?这半月,我等寻遍黎县不见公子踪迹,只恐……只恐公子已遭不测,日夜忧心如焚。”</p>
“事发突然,时机稍纵即逝,不容耽搁,更不宜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痕迹。”慕容冲看着她们犹带忧色的脸庞,语气温和下来,带着安抚之意,“况且,这出戏,知情人越少,才演得越逼真,方能骗过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眼睛。”</p>
他轻叹一声,充满怜惜之意,“让你们担惊受怕,受委屈了。”</p>
“那后来呢?”阿福沉声追问,他更关心后续应对与公子安危。</p>
慕容冲神色一正,继续道:“那贼人离去后,灵雀即刻将真正密旨交予我。旨意言明:皇上已洞察,伏龙教与其朝中党羽,正对我‘慕冲’之身份乃至靖王慕容冲之行踪起疑!为破此局,圣上定下‘移花接木’之策,一面放出风声,称靖王慕容冲已自北疆返京;一面命我即刻秘密返京!”</p>
“我当夜便经由山庄密道悄然离开,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敢有半分延误!”慕容冲声音染上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更有一股凛然肃杀之气,“抵达京师,我即刻入宫面圣。于朝会之上,众目睽睽之中,将精心炼制的‘雪魄香丹’敬献御前!此丹一出,天下皆知靖王慕容冲正在京中!而远在秀水山庄陪伴‘沈玉蘅’的慕冲,自然与靖王府再无瓜葛。此乃‘李代桃僵’之计!”</p>
“皇上圣明!公子英睿!”白霜、白露与屏风后的阿福闻言,眼中俱是爆发出惊人光彩,压低声音齐道。</p>
此计环环相扣,虚实相生,堪称绝妙,令他们对天威莫测与公子机变叹服不已。</p>
“此外,”慕容冲声音愈发沉凝,带着千钧重担,“皇上心系黎民,深知伏龙不除,赈济难通。他排除万难,再度筹措了数目庞大的粮秣物资,并调拨一队精锐禁军,交由我全权指挥。皇命如山:无论前途多少凶险,务必摆脱一切追踪,将此批救命粮饷,安然、隐秘地送达黎县!”</p>
“黎县百姓有救了!苍天有眼!陛下仁德!”白霜双手合十,激动得语声微颤,眼中隐有泪光。</p>
白露与阿福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振奋与如释重负之色。</p>
笼罩在黎县上空的沉沉阴霾,仿佛终于被这道来自京城的皇命劈开了一道缝隙,泄下希望的天光。</p>
“那公子,”白露好奇问道,眼中充满了敬佩,“您是如何将那大批的粮食物资,还有禁卫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黎县的?这一路上,伏龙教的眼线定然如同跗骨之蛆!”</p>
“镖局。”慕容冲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略带狡黠的笑意,恢复了那份风流公子的从容,“我找的是京城里牌子最硬、路子最广的‘福威镖局’。”</p>
“福威镖局?”三人皆是一愣。</p>
“不错。”慕容冲拿起搭在桶沿的布巾,擦拭臂上水珠,“我将赈灾粮食分批次伪装成普通商货,混入福威镖局数支北上的庞大商队之中。那队精锐禁卫,则化整为零,或扮作镖师,或扮作商队护卫,或扮作脚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队伍。我本人则轻装简从,快马在前,一路留心观察,扫除可能的障碍。福威镖局信誉卓着,商队往来频繁,南来北往本是常事,最不易引人注目。我们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终于在今日,将最后一批‘货物’,安全运抵了黎县县衙的仓库!”</p>
“公子好智谋!化险为夷,瞒天过海!”阿福由衷赞叹,眼中满是钦佩。</p>
“原来是这样!”白露拍手笑道,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笑容,之前的怨气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欢喜和一丝羞赧,“是露儿糊涂,错怪公子了!露儿目光短浅,只看到表面,不知公子身处漩涡,步步惊心。请公子责罚!”</p>
她说着,便要屈膝行礼。</p>
慕容冲虚虚一抬手,止住她动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纵容:“罢了。只盼你下次,对本公子多存几分信任便好。”</p>
“露儿信不信公子倒不打紧,”白霜心思更为细腻,眉宇间浮起一层忧色,看向慕容冲,“只是……看柳姑娘这些时日失魂落魄、形容憔悴的模样,此番对公子的误会,怕是深如海了。”</p>
“音音她……”慕容冲唇边笑意倏然凝固,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入他看似洒脱的心房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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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淡,仿佛谈论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旁人,“她……或许从未真正信过我。”</p>
他顿了顿,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吐出几个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字,“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随她去吧。”</p>
“公子,柳姑娘她其实……”白霜不忍,还想为柳音音分辩几句。</p>
“姐姐你好生糊涂!”白露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切,“那柳音音都要和钟昊天订亲了,她与公子之间还能有什么?公子的事与她何干?”</p>
她转向慕容冲,语速飞快,“再说,公子此番布局,涉及皇家机密,关乎黎县灾民性命,关乎朝堂大局!其中的凶险与不得已,又岂是能与外人道的?公子便是想与柳姑娘解释,又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p>
“露儿所言……不无道理。”阿福沉声附和,他更看重的是大局安危,“公子身份特殊,一举一动牵涉甚广。儿女私情,当以大局为重。”</p>
白霜看了看神情复杂的慕容冲,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白露和阿福,最终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只是看柳姑娘她因为公子,形容憔悴,劳心伤神,心中不忍,竟一时忘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窍。是我思虑不周了。”</p>
“好了,”慕容冲声音里透出浓浓倦意,挥了挥手,水珠顺他精壮手臂滑落,“奔波数日,乏得很了。你们且下去吧。”</p>
“是,公子。”三人应声。白霜担忧地看了慕容冲一眼,白露还想说什么,被白霜轻轻拉住。</p>
阿福无声行了一礼,三人悄然退出厢房,轻轻带上房门。</p>
门扉合拢,隔绝外界声响。</p>
净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和温水偶尔晃动的轻响。</p>
慕容冲靠在光滑微凉的柏木桶壁上,缓缓闭上眼。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轮廓,却模糊不了骤然袭上心头的怅惘。</p>
柳音音……</p>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深处激起一圈圈涟漪。</p>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庞——哀怨的、忧伤的、强作欢颜的、泪光盈盈的……每一次相见,那双清澈眼眸深处,都盛满了欲说还休的痛楚和无声质问。</p>
她像一株在风雨中飘摇的幽兰,脆弱又倔强,将那份难以言说的情愫深藏,却总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刺痛他的心。</p>
“唉……”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间,带着深深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怅然,“世事如棋,身不由己。有缘无分,何必强求?”</p>
他睁开眼,望着净房顶梁上模糊的雕花阴影,仿佛透过那层叠木纹,看到了更远也更无望的虚空。</p>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庭院树叶沙沙作响,更衬得室内一片沉寂,只有烛火依旧在孤独燃烧,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氤氲水汽弥漫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寂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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