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明晃晃定为“丙等”的木工坊前,与隔壁畜牧场招工处排起的长龙,军工厂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相比,冷清得让人心头发酸。
沈父蹲在自家工坊那堆新刨花上,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
他看着眼前寥寥几个来打听的,不是头发花白,手抖得都快握不住凿子的老头子,就是面黄肌瘦,还没刨子高的半大孩子,心里那团火蹭蹭地往上冒。
“哼!”他霍地站起身,“老子不服!”
他跺着脚,风风火火就冲向了沈桃桃处理公务的地方,一把推开门,嗓门大得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桃桃!你给评评这个理!”
沈桃桃正埋头在一堆图纸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笔尖一抖。
她抬起头,看着老爹气得通红的脸和翘起来的胡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爹,您这是又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气?”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沈父几步跨到书案前,拿着那张公告,“你看看!好好看看!丙等!老子这手艺,在工部那也是数得着的。现在倒好,定个丙等。连万杏儿那丫头片子宰羊杀猪的摊子都排到乙等去了。老子这能打出雕花拔步床的手艺,还抵不过她手里那把血糊淋拉的杀猪刀?”
看着老爹委屈得像个没分到糖的孩子,沈桃桃心里软了一下,但还是耐心解释:“爹,章程是宋状元根据眼下军城最急迫的需求定的。现在狄戎压境,军工、吃食、住处的保障自然是头一等要紧……”
“我不管!”沈父梗着脖子打断她,眼圈居然有点发红,“老子就知道,家家户户睡觉不能没床,吃饭不能没桌子。将来你们那火铳火炮,能少了木头托子木头轮子?凭什么就低人一等?桃桃,你是不是也觉得爹老了,不中用了,这手艺过时了?”最后一句,带着点伤心和落寞。
沈桃桃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和因常年劳作而微微佝偻的背,听着他话里那点罕见的脆弱,心里猛地一酸。
她放下笔,绕过书案,走到父亲身边,声音放缓了许多:“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的手艺是宝贝,军城谁不知道?您给我打的那套梳妆台,春娘姐看了都眼热,问了我好几回是哪位大师傅的手笔呢。”
她挽住父亲的胳膊,像小时候撒娇那样轻轻晃了晃:“只是眼下情况特殊,咱们得先紧着最要命的事情来。您别急,我有办法。”
沈父被女儿这么一哄,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嘟囔:“你能有啥办法?章程都贴出去了……”
“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沈桃桃眨眨眼,“这样,爹,我给您个特批:您的木工坊,只要能带出五个手艺过关,通过考核的学徒,我就立刻给您升到乙等。工分待遇全都按乙等算。怎么样?到时候看谁还敢小瞧您。”
沈父一听,带徒弟?这他在行啊!
在工部的时候,多少愣头青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五个学徒,不难。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沈父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工坊升等的那一天,转身就往外走,“老子这就招人去,非得干出个样来给你看看!”
“爹!”沈桃桃叫住他,叮嘱道,“挑人的时候也看看心性,手艺可以慢慢教,人品可不能差了。”
“知道知道!啰嗦!”沈父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了,哪还有刚才那副气鼓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