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晚飯算是比較好, 小米飯，家常豆腐，油渣白菜, 剛好遇到陶所長，大家把桌子拼起來坐一塊兒吃。

溫淼說：“我還沒參加過這種大規模的又莊嚴的活動, 肯定會緊張。”

離開甜水生産隊, 她見識到了豐富多彩的世界，像勞模進京，是她以前的簡單思維裏根本就沒想過的事情。

要不是她現在也算見過世面, 她都不敢去參加。

陶所長說：“人很多，你在裏面就像大海裏的一滴水，怕啥呢。對了, 我對象會來咱們種植基地看看, 他也是全國勞模, 跟你們一起去參加活動。”

溫淼露出笑容：“那太好了, 我還沒見過章地質學家呢。”

“可別說的文绉绉的, 見到他就叫老章。他這個人是個悶葫蘆，總在野外, 見到人也不怎麽會說話，你們見到他多擔待着點。”陶所長笑着說。

秦耕說：“你們可別聽陶所長替她對象謙虛，章地質學家為國家找到很多礦藏，世界屋脊上的銅礦，大家都聽說過吧, 就是章地質學家他們的勘探隊發現的。”

羅胡蘭笑着說：“高原上的銅礦我們知道, 給國家帶來了豐富的銅資源, 真夠厲害的，陶所長你就別替人謙虛了。”

“上次聊到這事兒, 陶所長都沒跟咱們說。”

溫淼說：“真想見識下地質學家。”

周圍一片附和之聲，聽得陶所長眉開眼笑：“他也想來咱們種植基地看看莊稼，溫淼，他對你好奇，還想見見你呢。”

溫淼笑道：“見我可以，別研究就行。”

陶所長也笑：“他可不像老周他們那樣會做研究，他只懂礦石。”

——

溫淼他們已經在種植小麥，種完小麥就出發去京城參加國慶觀禮，時間剛好能趕上。

溫四海兩口子收到溫震的信，一家人看了很多遍，吃過晚飯仍在傳看。

“你大哥出息了，都提幹了。”沈秋葵因為這意外之喜非常激動。

溫四海覺得終于能松口氣，說：“現在溫淼跟溫震都不用我們擔心。”

溫潤覺得倍受鼓勵，大哥二姐都是他的榜樣，他說：“我要努力學習，一定要考出去。”

夫妻倆想得也很務實，溫震提了幹，以後轉業國家肯定給安排工作，肯定是正式工，拿工資吃供應糧。

“以後轉業能進農機站就挺好。”沈秋葵心滿意足地說。

還有一個月五十七塊錢工資，攢下來一年能攢六百呢，娶媳婦綽綽有餘。

一家人趕緊給溫震回信，沈秋葵要寫的是工資攢着娶媳婦用。

溫四海要寫的是可別驕傲，好好學習技術。

溫潤要寫的能讓溫震眉開眼笑，他要寫的是大哥，你跟二姐都是我的偶像。

——

這天傍晚，秦耕回來得早，先是去食堂拿了幾個土豆，回來後去拿爐子、鍋竈、蜂窩煤、柴禾等，并招呼溫淼：“去陶所長宿舍看看她對象。”

陶所長只吃食堂，從來不開夥做飯，根本沒有這些東西，想要讓她對象吃頓好的，這些暫時給她用。

溫淼應聲出來：“好，我幫你拿東西。”

秦耕還去雞窩抓了只雞拎在手裏，最後，這些東西都被他拎在手裏，溫淼手裏只拿了土豆。

陶所長的住宿條件也沒多好，一個卧室，一個堂屋而已。

秦耕把帶來的東西都放在門口，把雞也用筐扣上，跟溫淼一塊兒進了屋。

陶所長對象被野外的太陽曬得黑黢黢的，話很少，跟溫淼他們打過招呼就看陶所長縫補衣裳。

她面前至少有七八件衣裳全部破損，不是有洞就是開線，要麽就是需要打補丁。

陶所長正把一件上衣上縫得犬牙交錯的線拆下來重逢，邊問她對象：“你那鞋子就別要了，沒法補，換雙新的。”

陶所長對象說：“還能穿好幾個月呢，湊合着穿。”

溫淼低頭順着陶所長的目光看過去，翻毛皮鞋，看着結實，但磨損厲害，大拇腳趾都露出來了。

看來陶所長對象不是一般的樸素。

“踢石頭上不腳疼嘛，我拿到修鞋的那兒給你修。”陶所長好脾氣地說。

溫淼還是頭一次見到居家型的陶所長。

看陶所長這衣裳一時半會縫補不完，秦耕問：“做飯的東西全都有，用我把雞給處理了嗎？”

陶所長笑着說：“別看他衣服縫得不好，他常年在野外，動手能力很強，殺雞都是小事，讓他來吧。”

陶所長對象出了門去殺雞，他的動作倒是彪悍利落，比秦耕強得多呢，褪毛剁塊，又快又好。

陶所長留他們吃飯，但他們倆可不想當電燈泡，沒耽擱多久就去宿舍拿飯盒準備去食堂打飯。

“陶所長很少提到她的家人，她對象孩子也沒來過，大家都說她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想到她跟她對象關系那麽好。”一路走着，溫淼感嘆說。

她很有感觸，她想陶所長兩口子不常見面，但現在這樣也是很好的夫妻關系，看上去很溫馨舒适。

秦耕默默地想，他要是跟溫淼組建家庭，他們的關系也會這樣好。

不，肯定會更好。

他們會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如果不能跟溫淼組建家庭，他這輩子打算單身。

見他沉默，溫淼問：“诶，你想啥呢。”

秦耕揚起嘴角，說：“陶所長是位有智慧的女性，別看他們家三人分居三地，但她肯定能經營好家庭。”

溫淼點頭，深以為然。

不過她的感慨沒有到此為止，看到陶所長夫妻二人去食堂吃飯，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她說：“陶所長夫妻倆形影不離，應該很多夫妻都這樣吧，我爸媽應該也算是這樣。經常來那只紅隼也有對象了，它們是一夫一妻制，來的那只雌鳥是同一只，他們還有了兩窩小崽。”

秦耕不知道她想說什麽，點頭：“嗯。”

溫淼又說：“咱們倆也算是形影不離吧。”

秦耕沉靜的內心頓時波濤起伏，完全不能确定溫淼想說什麽，又是點頭：“嗯。”

溫淼還想着那個嚴重的問題呢，就是秦耕要有了對象，肯定會跟他對象形影不離，不會再有時間精力關照她，不會陪着她。

她需要自己學習，自己工作，自己出差。

她專注地看他，看他俊臉線條硬朗，眉眼低垂，又說：“你要是有了對象，就會跟你對象形影不離。”

秦耕凝神看向溫淼，看她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似有比平時更多的內容。

這姑娘終于開始思考了嗎？她到底在想什麽？

可他實在不知道這對話怎麽繼續，只能說：“嗯。”

“那你就不會再陪着我了。”溫淼眼睫低垂，低頭只看着面前的方寸之間，聲音比剛才略低。

她覺得這個話題非常沉重，早晚需要面對。

秦耕的目光更加專注，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語氣中輕微的失落，他相信不是自己的想象或者錯覺，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熱，他眉眼線條柔和，嘴角揚起，用輕快專屬年輕人的悅耳的聲音說：“淼淼，你先找對象，你有了對象就不需要我陪，我肯定會在你後面找對象。”

說這話時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狠狠地抓捏揉搓，再扔地上踩個稀巴爛，幾乎透不過氣來。

溫淼偏頭，清澈好看的眼睛睜大，看着面前這個讓她覺得安心踏實的年輕人：“……”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得真有道理。”

秦耕唇角帶着柔和的好看的笑意，松了一口氣，他沒勇氣深入這個話題。

如果存在搞砸了的可能那不如就像現在這樣。

溫淼站起來把椅子往邊上拉，提議：“走先去食堂吃飯吧。”

秦耕像得了解放一樣，馬上跟着站起，說：“走”。

一路走着，呼吸到新鮮空氣，溫淼覺得自己的腦子轉得更快更好使了，她又有了新的問題。

她會找誰當對象？

秦耕又會找誰當對象？

跟秦耕相處輕松自在舒适，她沒發現哪個年輕人比秦耕更好啊。

——

終于到了出發進京這天，溫淼切切實實感受到了當勞模有多光榮，基地給他們舉辦了歡送會，敲鑼打鼓格外熱鬧。

陶所長早就把種植所的相機拿給秦耕，讓他多給大家拍點照片，回來後張貼在宣傳欄。

以前溫淼出差，陶所長都會叮囑大家務必把溫淼照顧好，這回是拜托大家照應章文禮，陶所長說：“他總在野外，跟人打交道的能力都退化了，你們多關照他，他可別迷路跟你們走散了。”

秦耕忍不住笑：“陶所長你就別操心了，章地質學家在野外都不會迷路，更別說到京城。”

溫淼則很痛快：“陶所長放心，我們一定把章地質學家照顧好。”

章文禮搓着粗糙皲裂的大手：“不用吧，就是去開個會，至于你這麽操心。”

溫淼總算發現，她以前覺得周圍的同事都外向開朗，那是因為她自己內向腼腆，現在有比她更不愛說話的，有了對比就顯得她也很“開朗”。

他們先要坐基地的車趕路火車站，一路車輛颠簸，車內光線也不怎麽好，可地質學家卻在看書，溫淼只覺得車颠簸的時候連字都看不清，還沒見過誰比他更抓緊時間研究學問。

“章地質學家，你真厲害，陶所長跟我們說過，你這些年在各地輾轉奔波，為國家找到了很多礦藏。”溫淼說。

關于對方的稱呼，他是陶所長對象，叫叔叔肯定不合适，叫大哥也不好，也沒熟到叫老章的程度，溫淼還是稱呼他地質學家。

地質學家難得擡頭，推了下眼鏡說：“叫我老章就行，你更厲害，能解決很多大問題。”

溫淼很敬佩對方，說：“那可不一樣，你們是用掌握的學問為國家找礦，我是依靠超能力，不是學習所得。”

地質學家語氣很真誠：“我這樣的，國家想要培養一萬個都做得到，但是你，國家有幸只擁有一個。”

溫淼聽到這番話都驚呆了，這就是陶所長口中的悶葫蘆不會說話？

她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地質學家有了全新的認識。

有學問的人都這麽會聊天嗎，說出的話比她平時經常聽到的“你真棒”、“你真厲害”這些話中聽得多。

不，不能是一般的有學問，得是像這個地質學家，還有周開源、陳振華那樣有學問。

這些高級知識分子只要願意，他們說起話來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她突然有了個模糊的想法，也想成為有文化的人。

但是她可不想在路上看書，還是等回到沙漠基地再努力吧。

等到火車站，溫淼感受到什麽叫一滴水融入大海，小火車站平時人就多，這時候更是人山人海，到處是旗幟、橫幅營造出喜慶熱烈的氣氛，橫幅上寫着熱烈歡送塞北省勞模進京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