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見寧音滿臉不解, 傅绫羅沒回答,只怔怔看着寧音。
良久,她小聲問:“寧音姐姐, 你自小跟喆阿兄關系好,及笄後也坦白了心意, 可他從未有嫁娶之意, 你心裏有怨嗎?”
寧音愣了下, 略有些不自在,“怎好生生的, 娘子又打趣我。”
傅绫羅只安靜看着寧音。
邱家只剩衛明衛喆兄弟倆, 這麽多年,離王從未放棄過追殺邱家餘孽。
斬草除根, 大概是離王最擅長的事。
兄弟二人跟傅翟提及過, 家仇不報,絕不娶妻生子, 沒得連累無辜女子與他們一起擔着仇恨。
尚且年幼的傅绫羅和寧音當時都在場。
知道寧音的心思後,傅绫羅勸過,只明裏暗裏, 寧音都當聽不懂。
寧音沉默片刻, 很快揚起笑, 她一貫是個爽朗性子,此刻也不例外。
“我不怨他, 先開始他就躲着我,是我逼他正視自己的心意,我就看上他, 看不上旁人吶!”
“若他報了仇,定會以邱家的名義八擡大轎擡我過門, 若他和衛長史……有甚意外,我也不後悔。”
“娘子不必擔心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活着,反正我早将自己當邱家兒媳了,總得留下個人給邱家人添香油錢不是?”
說完這話,寧音驀地明白了娘子的擔憂,她輕嘆了口氣,給傅绫羅濯洗長發。
“娘子,你……從未忘記過家主和夫人的死,是不是?”寧音替自家娘子心疼,“你比夫人堅強的多,王上也不是家主,你們必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傅绫羅閉上眼不吭聲,熱水淌過身體,卻暖不透心房。
如何能忘記呢?
被阿娘拽傷的手腕,帶着血腥味道的桃花香,還有阿娘手握一株桃花笑着共赴黃泉的畫面……對傅绫羅來說,一如昨日般鮮明。
她怕極了自己會成為下一個阿娘,她答應過阿爹,會快活一輩子。
在王府快六年,一開始她确實害怕定江王,躲在後院裏不出來。
只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小女娘那感恩的心就慢慢變了樣子,還是沒忍住一點點将目光放在紀忱江身上。
她越想堅強,就越害怕自己與生俱來的脆弱。
在紀忱江身邊的每一天,她都擔心自己會丢了心。
如果将來他……她不知自己能不能跟寧音一樣灑脫。
所以,傅绫羅想立女戶,想早些離開這個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方,她要在自己還能守住這顆心的時候走。
寧音見不得傅绫羅這樣消沉,故意打趣她,“娘子今日可是做了件大事,阿彩她們都吓得去找大夫,要安神湯喝,你還是先想想,王上會不會跟你算賬吧。”
有道理!
傅绫羅驀地坐起身來,瞬間打起精神,“快些洗完,我們去收拾行囊,離瑩夫人給王上侍寝也過去近兩個月,我們得盡快回定江郡,王府裏該傳出‘孕信’了。”
這事兒是她操辦的,現在自離不得她來張羅。
實話說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寧音見迫不及待站起的娘子,如通體無暇的白玉一樣跨出浴桶,從無精打采無縫切換精神抖擻,差點笑出來。
以前她怎沒發現,娘子遇上王上的事兒,總跟平時那沉靜溫吞模樣不一樣呢?
寧音看着自家娘子,渾身雪白肌膚被熱水蒸騰到泛起淡淡的粉,水滴自美好的曲線滑落,看得她一個女娘都有點受不住。
寧音喃喃道:“這是個男人,也放不開手讓您走吧?”
傅绫羅:“……”很有道理,下次別說了。
*
怕什麽,來什麽。
傅绫羅帶着寧音和阿彩她們連夜收拾行囊,一大早還遣阿彩去準備好了馬車。
做完這些,傅绫羅才期期艾艾往書房去。
除了昨日,她已經許久沒往王上跟前來,這會兒心裏的鼓能敲出一首完整的曲樂。
得虧是祝阿孃的教導,才讓她繃住了平靜模樣。
喬安在書房院落外等着,一見她就笑得燦爛,“傅長禦來了?正巧,王上叫我去請您。”
傅绫羅呼吸一滞,腳步沉重稍許,勉強笑着沖喬安道:“喬阿兄,王上可有說,找我是何事?”
喬安哼笑,“那我哪兒能知道,您和衛長史在後宅裏折騰,我不是也不知道嗎?”
都瞞着他,不就是怕他蠢,洩露給王上知道?
現在輪到蠢人……啊呸,輪到他喬安來賣關子了。
他拍拍腦袋,“哦對了,衛長史這幾日起不來身,趴書房裏替王上處理政務呢,王上請您去寝院。”
傅绫羅和寧音都偷偷抽了口涼氣,昨天那瓶火燒雲,沒能救了衛明的腚!
寧音扶着傅绫羅往寝院走,後頭喬安笑眯眯跟着,以防倆人不自量力想跑。
啧啧……今日主仆倆腿都不太利索啊哈哈。
當王上是好算計的嗎?
當他喬安的腚不值錢嗎?
寧音湊在傅绫羅耳邊,小聲問:“娘子,要燒熱水嗎?”
傅绫羅:“……不用!”非要這時候吓她嗎?
寧音嚴肅想着,一會兒娘子若是不出來,還是得先去叫廚房備着熱水,反正早晚有這麽一遭,早死早超生吧!
等傅绫羅到了寝院門口,寧音剛伺候着她脫履進門,一扭頭就見喬安往外走。
寧音趕忙問:“喬大伴,您這是去哪兒啊?”
喬安咧嘴笑:“還有一個多月,我就要定親了,王上準我先回定江郡走六禮,順便禀報祝阿孃,替傅長禦張羅後宅裏的事兒。”
寧音:“……那我跟喬大伴一起。”
“你要跟我回去?”喬安愣了下。
寧音滿臉沉重:“不,我去一趟廚房。”也別等了,今日定少不了要用熱水!
*
傅绫羅提着心腸,小心翼翼進了屋。
剛下過雨還有些陰天,屋裏沒有點燭火,略有些暗。
她站了站,适應了天光,才看到紀忱江跟在書房一樣,斜靠在軟榻上,手裏還捧着個冊子。
與書房不同的是,軟榻不在門這邊,而是在正對門口的窗邊,與床榻就隔着個屏風,一眼就能看到站在門口的傅绫羅。
“绫羅拜見王上。”
紀忱江沒冷着她,聲音含着笑,比昨日還沙啞:“過來說話。”
傅绫羅頓了下,不敢有異議,輕軟着腳步靠近,她已經習慣了,王上每回見她都要她靠近。
只這回,傅绫羅沒能順利坐到紀忱江對面去。
她剛走近,紀忱江就長臂一伸,将她提到了懷裏。
“王上!”傅绫羅腰肢被箍得一顫,聲音哆嗦得不成樣子。
不光是因紀忱江的動作,他面前矮幾上,攤開的竟是《大樂賦》!
誠然,她早有伺候王上的準備,也看過了那麽多書,對那檔子事兒算得上了解,以為自己能淡然些。
可真被捧在哪都硬邦邦的懷裏,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咬着小手絹咦嗚嗚。
想和真刀實槍還是不一樣啊,起碼想一想,身上不會被箍得發疼滾燙。
紀忱江敲敲她腦袋,溫和道:“這會子才開始怕,你不嫌遲?阿棠既已做了選擇,往後無人的時候,叫我長舟。”
傅绫羅愣了下,她突然就感覺出來,兩人之間跟以前不一樣了,似是有一層窗戶紙被無聲無息破開。
怕到極致,傅绫羅反倒能冷靜下來,仍不敢往他身上靠,只努力板着身子,小聲道:“王上別為難我了,王府那邊……”
“昨日你叫我長舟,怎的不為難?”紀忱江慢條斯理捏着她紅玉一樣的耳垂,見她不吭聲,也不逼她。
“王府裏有阿孃在,你不必操心。喬安要回去操辦自己的親事,會跟阿孃禀報。”
“這陣子我身邊無人伺候,他的差事就都交給阿棠。”
傅绫羅又愣住,立刻反應過來,昨晚收拾行囊估計是被暗衛給發現了,這人現在是斷了她的後路。
她咬了咬牙,緊緊捏着手指,逼自己軟了身子,随他所願的倚靠,“王上,阿棠不熟悉喬阿兄的差事,不如叫明阿兄安排個長随過來伺候?”
紀忱江下巴放在她頭頂,輕笑,低啞的聲音帶着一股子令人渾身發軟的誘惑,“傅蜜糖,昨日你那般膽大妄為,幾乎能算得上是刺殺,你覺得,我不該罰你?”
傅绫羅小臉兒顏色比刺玫還要嬌豔,什麽傅蜜糖,蜜糖這名字只有阿爹阿娘叫過,還是五歲之前。
她喏喏道:“我,我是心疼王上,想要王上跟正常兒郎一般,這不也是您想要的嗎?”
“嗯?小蜜糖這麽迫不及待,想讓我成為一個真正的兒郎,與你颠鸾倒鳳?”紀忱江緊箍着傅绫羅的身子,鼻尖灼熱氣息自她耳畔漸漸往下。
傅绫羅縮着脖子不敢吭聲,她想他能痊愈,到時候她就不用成為解藥,能與他颠鸾倒鳳的女娘多得是。
紀忱江自傅绫羅進門起,就一直緊緊盯着她的目光略暗了些,他大致能猜到傅绫羅的想法。
強扭的瓜不甜,他偏想叫這強扭來的,瓜熟蒂落。
只需講究些手段罷了。
他輕輕捏着她下巴,迫她擡頭看他,目光冷淡,“不說話,就是默認了?觊觎自家主君,阿棠如此好膽色,想必不會怕主君罰你?”
傅绫羅睫毛顫了顫,垂下眸子,“王上要罰我,必是绫羅做得不夠好,绫羅聽王上的。”
不就是替喬安當值?她就當伺候阿孃了。
“即便要挨杖罰,還沒時間養傷,疼得哀哀哭個不停,還得在我身邊伺候,也不怕?”紀忱江低頭,在她唇上輾轉着,動作不冷,聲音還是冷的。
傅绫羅呼吸一窒,見不得他這樣逗人,每每總要被激起怼回去的心思。
這個混賬!怕有用嗎?
只這會兒怎麽都不敢開口,怕一張嘴就要被堵回去。
“行,阿棠比喬安那小子聰明。”紀忱江見她又開始折騰自己的小手,卻不上鈎,無奈,只能放她坐到一旁,給她點空間。
她臉紅心跳的詫異,乖乖,喬安還會這般伺候主子呢?!
紀忱江聲音愈發憊懶:“阿棠昨日有功,就免了以下犯上的杖罰吧。我想了想,由你來洗去我夢裏那些不好的事情,很有幾分道理。”
“只功不抵過,本王昨日差點死在山洞裏,就罰你為本王讀書。”
他懶洋洋朝傅绫羅擡擡下巴,“你不是要為本王治病?這些書和冊子,就都由你來教本王好了。”
傅绫羅順着他的動作,看向一旁比她看過的書更厚的一疊精美話本,還有露出幾張圖的長卷,渾身突然又顫抖起來。
這回不是怕的,是羞的,要她,她來教他這些?!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只是臉滾燙如熱鍋,鍋上的糖蟻眼角眉梢盡是春,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諾來。
比起日日羞死自己,還不如痛快受罰。
她哆嗦着伸手去解腰封,膽氣比喝上二兩火燒雲來得還快,“王上,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阿棠不如王上才思敏捷,願伺候王上,自己來學。”
紀忱江挑眉,好整以暇撐着額角看她,直将傅绫羅看得動不了手。
“怎麽不脫了?”紀忱江哼笑出聲,“你這是篤定了我會心疼你,見你可憐巴巴的,就免了罰?”
“绫羅不敢!”
傅绫羅咬了咬牙,直接拽開褚色軟綢系好的結,她才不會那般無恥,只是鼓着氣,也免不了羞澀。
紀忱江紋絲不動,淡定看着紅玉牡丹在他面前,羞中帶惱,漸漸綻開無人得見的芳華。
不是不想動,怕一動就要被佩刀所累,在這膽大包天的小東西面前露了怯。
獨這小狐貍還不知好歹,見他表情疏淡,人也不如那畫冊子裏孟浪,她倒是起勁兒了。
衣衫半開,欲露還遮,水滴狀的鎖骨漸漸抖動出晚霞一樣的色彩,荷花姣好的花瓣也露出形狀,兩條白玉荷葉杆随手将香地色的褙子扔開。
夏風燥得人身上起汗,吹動着花好荷圓,芙蓉面兒輕點荷塘,一池子泛起漣漪的春.水,全被裝在半垂的狐貍眼裏,潋滟着膽怯和好奇。
紀忱江深吸了口氣,渾身暑氣漸重,話從嗓子眼擠出來,“傅绫羅,你真當我不敢罰你?”
“那王上親自來罰,別為難我了。”傅绫羅說完,貝齒緊咬唇瓣,冒煙的臉蛋上全是倔強。
清白與他,本就是早做好的決定。
她不想淪陷,并不代表,小女娘不想與喜歡的人留下一份可共餘生咀嚼的回憶。
退一萬步說,失了身子總比把整張臉反複丢掉來的痛快,她從來都不是個規矩的女娘。
紀忱江氣得笑出來,面上的游刃有餘卻消失不見,只能迅速順着心意将這紅玉牡丹接入懷裏,用上巧勁兒,讓花兒翻轉面向軟榻。
不能讓她看到他面上的貪色,也不能叫她看到他失控的蠻橫,別看小狐貍膽子大,怕起來随時都能跑個沒影兒。
玉質扇骨的大手繃着極有侵略性的青筋,替她将淩亂衣衫整理好,嗯……堆起來也算整理,看着反正整齊許多。
修長纖細的月退如同最精神抖擻的花枝,托起兩輪圓月,清雅又帶着說不出的鼓鼓澀氣。
‘啪’的一聲,紀忱江毫不客氣震顫圓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傅绫羅驚呼出聲,只一下就叫她丢掉了所有的冷靜,腦子都要燒冒煙了。
這人在做什麽?
他竟真的打她?
疼帶起的水色在眸子裏翻湧,連帶着花枝和圓月也翻湧起來。
‘啪’又是一聲毫不吝啬力氣的懲罰,圓月顫抖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