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绫罗夫人 金阿淼 100 字 2023-11-25

第43章

“跪!恭拜绫羅夫人, 請绫羅夫人安好!”祈太尉單膝跪地,于臺階下的最前面,面無表情高喊。

定江王府內, 勤政軒殿外,封地文武官員, 乃至後院的所有夫人都跪地, 山呼海嘯般跟着高呼。

殿外臺階上, 紀忱江第一次站在下首左側,離中央身穿紅金寬袖華服的傅绫羅半步之隔。

他這姿态, 足以令所有心裏不服氣的人不敢置喙, 只能恭敬俯身。

祝阿孃則與紀忱江對立,站在右側, 欣慰看着她的小阿棠臉色莊嚴肅穆, 站在數百人面前,毫不畏懼。

所有人都知祝阿孃地位特殊, 連定江王都無需跪拜,傅绫羅自然不肯受她的禮,早早拉着她站在高處。

封地的丞相, 文武官員中地位最高的王府丞, 親自替傅绫羅唱禮, 武官中的泰鬥祈太尉,起身為傅绫羅執印。

一拜——“大善!”

衆人燃香插入香爐之中, 敬告天地。

二拜——“稽首!”

衆人肅容,跪伏在地,敬告祖先。

三拜——“禮成!”

三叩首, 封君受不得三跪九叩,一拜一叩已是封地最高的禮節。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傅绫羅并非如祝阿孃所想那般無畏,藏在寬大廣袖中的手指早捏的青白。

她确實執掌幾十家鋪面已久,也自認還算有城府,卻從未經歷過如此大的場面。

尤其南地地處邊境,因為南疆之故尚武,文官遠遠少于武官。

那些身經百戰的武官銳利的眼神和身上壓制不住的不客氣,都像是重劍,一點點敲打壓縮着傅绫羅的膽氣。

她心知,自己不能失态,只是心跳還是忍不住一點點快了起來。

紀忱江在一旁不動聲色看着傅绫羅。

旁人甚至祝阿孃,感覺不出傅绫羅的緊張,他能。

雖看不見傅绫羅絞在一起的手,他依然清晰察覺到她的惶然。

他心疼,卻知自己不能就此替她擋下所有的為難和風雨。

阿棠想要的,絕不是這個,她想要經歷風吹雨打。

他淡淡掃了眼面無表情的祈太尉和王府丞,沒露出什麽不快,只是眸底閃過比任何人都鋒銳的桀骜。

他能替阿棠做的,當然不止提供風雨,更是将風雨蹂.躏成她能承受的程度,循序漸進。

今天連老天爺都很給面子,天朗氣清,萬裏無雲,一擡頭就是無邊碧藍,叫人心頭開闊。

但傅绫羅目光淡淡看着天空,心底卻是少有的迷茫。

她不知,自己決定留下到底是對還是錯,她總是會懷疑自己的決定。

即便不入族譜,不請國法,從此以後,她依然會成為所有人眼中可以左右定江王的紅顏禍水吧?

這個認知叫傅绫羅心底一點點生出陰霾和懊悔。

是的,她承認自己自私,再喜歡一個人也還是最愛自己。

在祭祀完成後,到達墨麟閣,還有定江王府所有仆從的拜見。

等到終于走完流程,進入寝殿時,傅绫羅早已感覺不到手指的溫度。

紀雲熙替她倒了杯熱茶,“夫人,各家夫人都提早一日敬了帖子過來,邀請您赴宴。”

身為封君,旁人遞帖子,就代表了各家不管私下裏怎麽想,明面上都認可傅绫羅的身份。

但紀雲熙也不是讓傅绫羅赴宴,那是放低身份,太給她們臉。

她笑着提醒:“墨麟閣後的花園裏這會兒菊花開的正好,名貴品種也比旁處多,您是否要邀請她們入府賞花?”

自從她成為墨麟衛的首領,紀雲熙自覺仕途更進一步,本就是不輸男兒的性子,很有興致張羅這些。

傅绫羅已不是長禦,身份地位不同,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同,第一樁,自然是立威。

如今王府沒有王妃,封君的職責之一,當是為定江王籠絡下屬,處理好封地權貴之間的關系。

傅绫羅手心握着茶盞,稍定了會兒神,有氣無力地軟聲道:“這些先不急,我住在墨麟閣寝殿不妥,雲熙阿姊覺得,是搬到後院去,還是搬到墨麟閣偏院更好?”

紀雲熙愣了下,難得沒聽明白,“為何要搬?王上已經将寝院留給您來居住了。”

傅绫羅幽幽掃她一眼,“那若是夫人們侍寝,難不成要在碧紗櫥侍寝,我在旁邊聽着動靜?”

紀雲熙倒抽了口氣:“……”角度好奇特的問題,她一時竟無法回答。

傅绫羅捏了捏額角,又問:“平日倒還好說,若四時八節的宴請,還有生辰壽禮的張羅,難不成都在勤政軒?我到底不是王上,沒得叫人覺得我猖狂。”

紀雲熙:“……”嗯,也是個想答不出的好問題。

祭禮過後,傅绫羅狂跳的心窩子才剛剛平複,說不出口的懊惱和驚惶卻漸漸加重。

“我住在墨麟閣寝院,傳出去,知道的人只覺得王上能屈能伸,住在碧紗櫥裏叫個女娘拿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魅禍王上,有褒姒之象呢。”

直白點說,連寝院都被她給占了,定江王難保不落個昏庸無道的名聲。

紀雲熙被問得說不出話,也不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她也不知道堂弟是怎麽想的。

即便傅绫羅已經是南地最尊貴的女人,依然離不開定江王的支持,他才是南地的天。

她從傅绫羅的問題裏恍然明白過來,傅绫羅太過清明,早看透了這些,才會從一開始就沒甚欣喜若狂的模樣。

從祭禮一開始,傅绫羅越緊張就越是冷靜,前些時日壓着不願意去想的事兒,都在那三拜的功夫裏想了個透徹。

誠然,在後宅除了東西二院,還有與墨麟閣同在中軸線上的雪翎閣配得上封君的身份。

可傅绫羅知道,雪翎閣閉院已久,那裏本該是屬于定江王妃的居所。

若她入後院,住東西院都不合适,住雪翎閣顯然也不合适。

也是做完了留下的決定,傅绫羅細膩的心思思忖之下,才發現自己将自己置入了一個尴尬境地。

後院裏無合适的居所,可墨麟閣又是定江王的居所,她住在寝院,往後還怎麽安排夫人們‘侍寝’呢。

總不能有夫人侍寝的時候,她在外頭等着?

侍寝完了再大被同眠?想想都荒謬。

若住在後院,待得定江王去打仗,她少不得要處理一部分政務,後宅不便外男頻繁出入,也不方便。

可在前院,除了墨麟閣,就沒地方适合她住,只能選墨麟閣裏的偏院來住。

傅绫羅越想越覺得心裏難受,果然,女娘一旦對男人心軟,就會自找麻煩。

“你先回去休息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傅绫羅沒指望紀雲熙的回答,半阖着眸子吩咐。

寧音暫時不在,除了阿彩以外,紀雲熙還從女衛中挑選了拳腳功夫不弱的阿雲,以及細致妥帖擅長侍奉人的阿晴在傅绫羅身邊伺候。

加上寧音,一個封君有四個貼身女婢,也只是将将符合她的身份。

多的人不是紀雲熙不能安排,是傅绫羅不喜身邊有太多人。

*

等人都出去後,傅绫羅脫掉了繡着金線的沉重外袍,縮在軟榻上閉目思索。

屋裏突然響起輕淺腳步聲,有人靠近替她斟了杯茶。

傅绫羅蹙眉,略有不耐煩,“不必伺候了,出去。”

“夫人心情不好?”紀忱江含笑的聲兒突然響起,吓了傅绫羅一跳。

她瞪圓了眼看向紀忱江,“你這人,怎麽不知道出聲啊?”

紀忱江笑着靠在她身邊,伸手将人摟入懷裏,提她不比提個雞崽子更費力氣。

“我知道夫人不想讓人打擾,萬一在門口你就攆我出去,豈不是太沒面子?我剛替夫人訓誡過官員,不求有功,但求夫人給我點顏面如何?”

傅绫羅愣了下,一時竟然忘了掙紮,下巴靠在他胸口,“為何要訓誡他們?”

即便官員和紀家族老都不同意請立封君,但在得知只需要祭祀後,再也沒人說什麽不好聽的了。

向來不近女色的定江王,難得身邊出現個女子,還寵得厲害,又不用引起京都和各封地的笑話,大家都樂見其成。

是個男人,誰還沒幾個新鮮玩意兒樂意放在掌心把玩,多破例幾分呢,不算大事。

“王上不必為了我跟文武大臣們為難,你出征在外,少不得他們為定江郡和邊南郡耗費心神,此時為了我…不宜傷他們的心。”傅绫羅垂了眸子,手指在紀忱江圓領斜襟的暗扣上摳。

“等你出征,我會去別莊住一段時日,慢慢他們知道為我并非張狂之人,也就不會再有反對意見了。”

紀忱江低頭看她,哭笑不得,“不是,你在我面前都寧折不彎,怎的對他們就如此客氣了?窩裏橫,出了被窩慫,也不怕丢了傅翟的臉啊傅阿棠。”

說實話,傅绫羅可能不适應紀忱江情深似海,溫柔有加,卻很适應紀忱江的毒舌。

她在紀忱江懷裏放松了幾分,緩緩出聲:“身為封君,我自當要為王兒多操心幾分的,這都是封君的職責,有什麽好奇怪的。”

紀忱江:“……”

他擡起傅绫羅下巴,不客氣一口咬住這張恨人的小嘴兒,“聽封君這麽說,長舟也就放心了,我們傅蜜糖,終于不怕我了,是吧?”

傅绫羅被咬的蹙眉,拳頭捶在鐵一般的牆皮上,深刻意識到了自己和紀忱江之間的體力差距。

疼的是她的手,這叫她心頭煩躁更甚,“你煩死了,我不想看見你,你讓我安靜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