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绫罗夫人 金阿淼 100 字 2023-11-25

第63章

這孩子來的有些不是時候啊, 紀忱江昏昏沉沉的,下意識就冒出這個念頭。

恍惚的片刻,低頭看到傅绫羅蹙眉忍痛的表情, 紀忱江瞬間清醒過來。

若阿棠得知他這想法,說不定又要炸毛。

難得的是, 紀忱江竟然不覺頭疼和無奈, 渾身的傷痛和疲乏也都像催化劑, 讓他心裏漾着甜。

他舔了舔苦澀的上颚,抹掉眼淚, 半分不曾遲疑, 穩穩将傅绫羅一把抱起來,大跨步往醫帳走。

老宅還有點距離, 他怕來不及, 更怕……自己沒那個體力。

紀雲熙和寧音還有喬安他們都飛快湊過來,還不待緊張起來, 驀地發現紀忱江腳下步步血花。

三人瞪圓了眼,震驚發現,紀忱江背後已經被血浸透了。

他面色也蒼白的有些不正常, 大冷的天額角還沁着冷汗。

若非傅绫羅肚子一陣陣痛起來, 又被紀忱江巧妙地将腦袋悶在胸口, 她定能第一時間發現紀忱江的不對。

跟紀忱江一路趕回來的銅甲衛,也都是風塵仆仆, 面色疲乏至極,眼都有些睜不開了。

可誰都不敢就地休息,都擔憂看着主君。

這一路回來, 明槍暗箭不少,羽林衛和皇家暗衛再無拉攏, 只想殺掉紀忱江,想來應該是新聖得知被騙後的惱羞成怒。

紀忱江急着回來,被暗衛偷襲重傷,發着高燒也一直沒停,只實在堅持不住時,灌幾碗苦藥湯,拼命往回趕。

他回來的确實很及時,可銅甲衛心腸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都知道王上傷得多重。

剛才,紀忱江一個見慣了生死大場面的定江王,下馬踉跄到狼狽就已經證明他多虛弱了。

眼眶子那麽淺,估計也是因為高燒。

寧音沒看到衛喆,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紀雲熙和喬安見着地上越來越多的血,鼻尖一陣陣發酸。

喬安上前,想要接過傅绫羅,聲音哽咽,“王上……”

“別特娘廢話!腿不會用,我保證給你踢折了!”紀忱江啞着嗓子不耐煩道。

“趕緊叫大夫來!接生婆子呢?不用燒熱水嗎?一樣樣都等老子吩咐?”

衆人:“……”

喬安吸了吸鼻子,其他人也都冷靜了,剛才那股子悲傷氣氛立馬消失了個幹淨。

不管王上病得多重,嘴還是那麽毒。

現在女君生孩子才是最要緊的,其他人……或者沒那麽做人的,随他去吧。

傅绫羅從半夜驚醒就一直不太舒服,在醫帳裏忙活許久,肚子也隐隐約約地疼,她不敢叫人知道。

現在得知紀忱江在,她放松下來,肚子一陣陣疼得越來越密集,她突然就嬌氣了許多。

“嗚嗚……好疼!”

“是我的錯,等你生完,回頭我去領罰,好不好?”紀忱江親着她汗濕的額角。

愧疚幾乎要将他整個人淹沒,叫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阿棠懷身子他不在她身邊,挺着大肚子還要操心南地政務和軍務,他也不在身邊。

現在她疼得嗚嗚咽咽,他也毫無辦法。

紀忱江只覺得自己太沒用了,也是這個瞬間,他竟又記起了岳者華的話。

那短命鬼說,只有站在最高處,才能護住自己想護住的人。

也許,岳者華是對的。

常府醫和祈太尉、王府丞的夫人,并着楊媪匆匆自老宅趕過來。

常府醫已經得知紀忱江受了重傷,特地跟祈太尉和王府丞的夫人說了。

二人一進帳篷就故意粗着嗓子,叫紀忱江出去。

“女娘生孩子,男人別湊在這兒礙眼。”

“都快點出去,趕緊将屏風擡過來,動作快點!”

紀忱江被推出醫帳時,心裏暗暗下了決定,但更多還要從長計議,他也實在撐不住了。

像是知道傅绫羅一時半會兒顧不上他,一出帳篷,他就轟然倒地。

喬安早準備着,咬緊牙,紅着眼将主子扶住,立馬有人過來,輕手輕腳将紀忱江擡到旁邊剛起的小帳篷裏。

他們都知道,王上定是不肯離夫人太遠的,萬一夫人想起來,看不見人也總歸是不踏實。

就近些,常府醫也好兩邊跑。

醫帳內,祈夫人和王夫人都特別緊張,楊媪也提着心。

都說七活八不活,按日子算,就差兩天九個月,幾個人一點心都不敢分,生怕傅绫羅出問題。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又一盆盆熱水端進帳篷。

周圍的百姓們多都跪在地上,祈禱绫羅夫人平安生産。

跟随紀忱江回來的銅甲衛們略有些意外,他們才離開不足一年,绫羅夫人的威望就這麽高了嗎?

岳者華在謀算方面,确實算無遺漏。

傅绫羅帶着肚子裏的紀氏血脈,在有可能是遺腹子的情況下,還堅持與将士和百姓們共存亡,極大成都地安撫了人心。

加之南蠻來襲,此次仗打得艱難,這會子正是大家對傅绫羅最感激的時候。

在他們心中,同生共死的傅绫羅确實已堪比定江王,甚至因為她更柔弱一些,得人心比紀忱江更甚。

起碼,就沒聽到有祈禱定江王平安無恙的。

衛明回來的時候,也看到一盆盆血水被送出來,他沒注意到旁邊的小帳篷,吓得不輕。

“怎麽這麽多血?”衛明聲音也有點哆嗦。

阿棠可是師父唯一的血脈,要是她出了事兒,不只是南地要完,他跟師父和紀家先祖也都無法交代。

喬安小聲道:“王上回來了,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有些血水是從王上帳篷裏端出來的。”

衛明瞬間恢複正常,那沒事兒了,大男人受點傷算什麽。

他也看到了疲乏的銅甲衛,磨了磨牙,面無表情吩咐:“讓銅甲衛先去休息,安排大夫為他們診脈,這裏由我帶人看守就行了。”

“準備個擔架,一會兒說不準要用到。”

喬安沒明白:“常府醫說快下雪了,怕凍着病人和孩子,他們都不宜……”

“給王上準備的,萬一一會兒阿棠要見人,我們若不叫王上起來,王上回頭絕對要收拾我們。”

喬安想了想,沒毛病,立刻去準備。

等擔架拿過來的時候,他才感覺出有點不大對勁。

咋感覺……他們家主君現在地位這麽低了呢?

一個個都不關心王上的安危嗎?

他替自家主子心酸……

“喬安!你愣着作甚!柴火不夠了,快叫人去取!”

喬安立馬收回眼巴巴看着紀忱江帳篷的眼神,想也不想就往外颠,“馬上來!”

等喬安離開,衛明才疾步進了紀忱江的帳篷。

怎麽可能不擔心,只是守着外人,衛明有些不敢多問。

常府醫剛給紀忱江施完針,見到衛明,他嘆了口氣,“傷口大冬天的能化膿,高燒不退,有些危險,這兩日最好別移動,身邊不能缺了人,得用烈酒替他降溫。”

燒得太厲害,內服外敷都不能少,常府醫在定江王府近三十年,從沒見過紀忱江受傷如此嚴重過。

衛明心底一陣陣發沉,他沒看到衛喆。

他壓低聲兒問:“一會兒等夫人生下孩子,能叫王上清醒片刻嗎?”

“除非不要命了!”常府醫瞪眼,這麽重的傷,若是刺激醒,那都得是耗損壽數的法子。

衛明遲疑片刻,他了解王上,還是堅持問,“只說句話的功夫就行。”

女娘生孩子就如同闖鬼門關,若這種時候傅绫羅得知紀忱江病重瀕死,難保不會出岔子。

可以不叫醒王上,可要是傅绫羅堅持要見,無論如何都得讓紀忱江說句話才行。

就跟傅绫羅肚子不舒服也必須出現在衆人面前一樣,這倆人有時候倔得人牙癢。

常府醫黑着臉哼了聲,“只要你不怕王上耗損壽數就行。”

衛明還沒說話,紀忱江像是夢呓一樣,昏昏沉沉蹦出個字來,“不……”

紀忱江在生死之間許多次,任何時候都不允許自己徹底陷入昏迷之中。

更別說傅绫羅還在給他生孩子,他隐約能聽到外頭的說話聲。

衛明和常府醫都驚住了,這麽重的傷還能對外界有反應?

倆人對視一眼,得,也甭讨論了,病着的都不怕死,他非得醒,還能怎麽辦?

常府醫嘆了口氣,“我叫人回老宅,把剩下的百年老參給取來。”

大不了好得慢一些,慢慢再補回來,能吊得住命就行。

至于醫帳裏,除了中毒頗深的百姓還躺在裏面,也都主動或者被人擡到了角落裏,空出一大塊地方來給傅绫羅生孩子。

屏風周圍燃燒着數個火盆,暖的人頭上都頻頻見汗,可誰都不敢吭聲,熱着也比凍着好。

傅绫羅難受的悶哼出聲,抓着懸挂在帳篷上的子孫繩,嘴裏咬着木塊,眼淚連線一樣落入枕間。

“夫人用力!看到頭了,您聽我的,吸氣……”楊媪給傅绫羅接生,祈夫人和王夫人也都生過好幾個孩子。

她們不放心從外頭找接生婆,三個人緊緊把着傅绫羅周圍。

紀雲熙和女衛都守在屏風旁邊。

守護嚴密至極,也有可能是紀忱江回來了,加之還不足月,傅绫羅并未太過痛苦,就感覺肚子裏有東西往下滑。

懷孕期間傅绫羅一直在操勞,孩子沒有太大,她生得比先前大公子出來的時候還快。

早上進了帳篷,她咬着牙喝了碗參湯,熬了兩個時辰,午時一過,就覺得身下一空,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恭喜夫人,是個小女娘。”楊媪笑得滿臉褶子,“跟您小時候一樣一樣的,皮子特別紅,等退了胎象,定是肌膚入雪的漂亮女娘哩!”

傅绫羅噙着淚,心裏止不住地發軟,她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會讓這個小女娘得到她沒能得到的一切!

醫帳裏有人聽到傅绫羅生了,趕忙跑出去送喜訊。

“生了?小女娘啊!”

“呸!怎麽說話呢,這是小女君!可不敢叫小女娘!”

“對對對,瞧我這嘴,是女公子,女公子!”

……

衛明攙扶着紀忱江從帳篷裏出來,聽到在外頭喜不自勝的百姓們說話。

與銅甲衛不同,紀忱江眼神裏蕩漾的全是笑意和驕傲。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阿棠可以成為最強大的女子,這點他從未懷疑過。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想讓她活得更自在些,不必一直堅強。

等到孩子被抱到傅绫羅面前時,因為生産沒費太大力氣,她還尚有餘力。

得知孩子除了小一點,非常康健,她也想起紀忱江來了。

一直未曾聽到他的聲音,也沒聽到人說起他,這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