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绫罗夫人 金阿淼 100 字 2023-11-25

第66章

傅绫羅正跟寧音商量着, 端午南地該做些什麽鼓舞士氣的事情,聞言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

“知道是什麽人嗎?”

紀雲熙頭一回吞吞吐吐, “是……是,傅威, 他說, 叫您帶着大公子和女公子去遠山寺會面。”

若非是傅威出面, 應是叫祝阿孃和她身邊的人大意了,祝阿孃也不會被俘。

寧音臉色鐵青, “怎麽又是這畜生, 簡直陰魂不散!”

聽衛喆說,這位傅家二老爺不是去躲賭債了嗎?

而且是衛喆親自派人處置的, 直叫人在臨南郡乞讨, 絕對回不來定江郡。

她擔憂看向傅绫羅,“夫人, 您別……”

別什麽,她又說不出,若自家主子對傅家人沒情分, 就不會還留着他們性命, 這可叫她怎麽說。

傅绫羅倒沒寧音想的那麽難過, 眸光一瞬間冷厲異常。

紀雲熙和寧音驀地心底發寒,仿佛看到了早年間的定江王。

傅绫羅慢條斯理道:“我不難過, 就是覺得可笑,他所為,讓我先前在阿孃面前的糾結, 自問,還有留手, 都成了笑話。”

她已許久不去過問傅家的事情,想着只要他們老實些,留他們一命,也算是給阿爹一個交代。

如今看……呵!

她看向寧音,初露鐵血峥嵘,“我不是我阿娘,她顧不得孩兒,可誰若想動我的孩兒,我定要他碎屍萬段,家破人亡!”

不待兩人說話,傅绫羅立刻吩咐:“叫女婢快馬加鞭,将傅氏族老請過來。”

紀雲熙怕傅绫羅後悔,偷偷看寧音。

寧音咬了咬牙,微微點頭,不管主子要做什麽,也是時候跟傅家有個徹底的了斷了。

紀雲熙心下微松,立刻去安排。

傅氏那位二叔公,很快就被接到墨麟閣。

二叔公一進門,阿彩和阿晴就左右扶住他,驚得二叔公渾身一震。

“這是要……”

他話還沒說完,更叫他膽顫的是,如今給了傅氏最大榮光的绫羅夫人,铿锵跪地,二話不說,端正給他三拜九叩。

“夫人這是作甚,夫人快快請起。”二叔公在傅绫羅磕第一個頭下去的時候,就顫巍巍道。

他想上前将傅绫羅扶起來,可惜兩個武婢沒給他機會。

傅绫羅行完禮,仍舊跪在地上,“二叔公,您是長輩,受我的禮是應當的。”

“今日,我向您行此大禮,是要跟您賠罪,傅氏绫羅只怕要做背祖忘宗之事。”

二叔公年紀不算小了,被傅绫羅這一出出吓得不輕,蒼白着老臉,若非被人扶着只怕要跌下去。

“你,你要做什麽?”

傅绫羅面色冷然,“傅威夥同叛賊,挾持了王上的救命恩人祝阿孃,要我帶王府的大公子和我女兒去交換祝阿孃。”

“若我不肯,祝阿孃身死,我和王上會背負罵名,若我将孩兒帶去,傅威定會拿孩子去威脅王上,我也無法面對紀家的列祖列宗。”

“若只是小門小戶的仇恨,無論如何,我寧願死,都不會麻煩二叔公,傷害傅氏。”

“但他們是為害了王上,害了我,好叫這天下繼續亂下去,好叫百姓繼續過活在水火之中,绫羅做不到。”

“若您肯,今日請您幫我阿爹換個祖宗,如果傅威不肯罷休,我要滅他滿門,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二叔公,我實在是沒法子了,才請您來出此下策,将來,無間地獄裏的刀山火海我認了,我親自給阿爹和傅氏祖宗賠罪。”

二叔公顫巍巍,好一會兒沒說話,年紀大了,許多沒說出口的話都能聽懂。

他聽得出傅绫羅的意思,若他不肯,她會殺出一個肯的,哪怕只剩最後一個傅氏族人。

他聲音蒼蒼,“傅華嬴還活着嗎?”

傅翟一脈,總得留個傳宗接代的。

傅绫羅堅定看着他,“無論我阿爹歸屬傅氏那一宗,他都是嗣子,也永遠是我阿弟。”

二叔公沒再多問,時間不等人。

“那就行了,你這就叫人帶我回去安排,殺族人的罪過交給我來。”二叔公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卻極力沖着傅绫羅笑。

“好孩子,你是傅氏的榮光,你身上不能背負任何髒污,只要你和定江王能叫這天下安穩下來,傅氏死絕了也絕無怨言!”

待得二叔公離開後,眼眶通紅的寧音将傅绫羅扶起來。

傅绫羅沒時間傷心感嘆,她只看向紀雲熙,“祝阿孃曾經被挾持,親眼看着祝氏族人都死在她面前,她絕不會接受妥協,我也定不會妥協。”

“到時,我會命令弓箭手殺掉所有賊人,雲熙阿姊,你和墨麟衛,能否跟我交個底,可否在不傷及性命的情況下,在箭射出的時候,救出祝阿孃?”

紀雲熙跪地,利落幹脆,“雲熙攜墨麟衛,死也會保證祝阿孃性命無憂。”

“好,立刻叫兵馬司令丞派五百兵丁守住定江王府,再派五百人帶着傅家人,與我一起去遠山寺。”傅绫羅冷靜吩咐道。

寧音焦急道:“夫人,您不能親自去,若是有個萬一……”

“沒有萬一。”傅绫羅眉目冷凝,“寧音你帶着銅甲衛死守墨麟閣,無論如何,保住大公子和長悅。”

寧音咬了咬牙,“諾!”

她就是死,也絕不會讓兩位小主子出任何問題。

*

傅绫羅帶着人急匆匆往遠山寺趕時,紀忱江也已打馬到陣前。

看到齊旼柔折騰的架勢,心裏哂笑,竟一點都不意外。

齊旼柔此來,沒有上妝,看起來憔悴蒼老,好歹姿色猶在,端的是可憐又凄涼。

陪她來的,是些權貴家眷,甚至還有些義憤填膺的普通百姓,湊了幾百號烏合之衆,就敢在數萬大軍前叫嚣。

看到紀忱江,齊旼柔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她高舉王印,踉跄着跑到紀忱江馬前。

“江兒,你罷手吧!你父王親口跟我說過,紀家祖祖輩輩都會忠于殷氏,絕不會做那叛國改朝之事。”

“你這兵臨城下,到底是為了清君側,還是為了皇位,大家心裏都清楚,你真忍心叫紀家從此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嗎?”

紀忱江從馬上下來,靜立在馬側,淡淡看着齊旼柔說話,并不打斷他。

甚至喬安憤憤想要上前罵,也被紀忱江伸手攔住。

衛明直接将喬安拖到後頭,這惡心人的女人早該解決了。

此刻人多,各方人馬都有,正是最好的時機。

齊旼柔還在哭訴,“這王印是你父王怕你行差踏錯,特交給我的,如今我以母妃的身份,請求你退兵,若你堅持要背祖忘典之事,你就從我的屍骨上踏過去!”

“那還是不用了。”紀忱江垂眸淡淡道,“我嫌髒。”

陪齊旼柔來的人一片嘩然,這是為人子該說的話嗎?

有個氣得不得了的老者顫巍巍罵,“你這不孝子,怎麽說話呢?”

“就是……”

不等衆口铄金形成架勢,紀忱江一甩袍子跪地。

雖是跪着,但他看齊旼柔的目光如刀,氣勢逼得比他高的齊旼柔直想後退。

“母妃,我最後一次叫您母妃,我想問您一句,您這王印到底是怎麽來的?”

他不叫齊旼柔有機會再惡心他,前頭的那番戲就已經夠了。

“若你說謊,你齊旼柔不得好死,死後會成為孤魂野鬼,齊氏所有族人都不得善終,若敢發誓,你只管說來。”

齊旼柔噎了一下,臉色更白,“江兒,你還在怨母妃沒有陪你父王最後一程?我是真的不忍心……”

紀忱江冷聲打斷她的話——

“啓豐十三年,先聖為了跟自己的皇姑成為一個輩分,将自己的侄女封為公主嫁入南地,害得自己的姑父和姑母不堪其擾,先後身隕。”

“啓豐十八年開始,你給與自己號稱鹣鲽情深的夫君下毒,同時将你的奸夫送到夫君身邊。”

“啓豐二十一年,你的奸夫與南疆勾結,害我父王重傷不治,你們一起将我扔在刺玫叢裏放血,親眼看着你們媾.和,還偷走父王的王印,去邊南郡防火,導致大軍傷亡超過千人。”

“啓豐二十八年,我親眼見到先聖從你跟人胡混的卧房裏出來,心神失守之下,被人下毒,險些喪了性命。”

陪齊旼柔來的權貴們,還只是露出八卦又驚訝的表情,可周圍那些百姓們都直接傻了。

尤其是先前說話的老者,随着紀忱江一條條數落,他整個人搖搖欲墜,差點被震暈過去。

這是權貴們特地想法子請來的老學究,雖是農人打扮,可在文人裏的影響力是泰鬥級別,只是許多人只認他的字,不認識他的人而已。

他這會兒簡直跟吃了屎一樣難受,忍不住上前幾步,“定江王所言可當真?”

天底下真有如此惡心的婦人?

有如此荒唐的天子?

那大睿還是趕緊被滅了吧,這太叫人無法接受了。

齊旼柔咬了咬牙,想到聖人威脅自己,若是不能叫紀忱江背負罵名,她和齊家所有人都要死。

既然都是死,那發誓又如何。

她當即舉起三根手指就要發誓,“我……”

“夠了!”祈太尉急匆匆自營帳中出來,怒喝出聲。

“我本不欲讓王上為難,一直壓着些事不曾說,你齊旼柔還真當這天底下所有的話,都叫你一個蛇蠍婦人說了不成!”

他大吼出聲:“将士們,告訴這無知婦人,在南地王印是最重要的嗎?”

看熱鬧或者過來支持紀忱江的将士立刻齊聲怒吼,“不是!”

祈太尉大聲喝問:“什麽是最重要的?”

周奇帶領将士們高喊:“是兵符!”

周奇怕跟齊旼柔來的人聽不到,喊得格外響亮,“這是老王上身死之前,發現自己王印不見後,下的最後一道王令,王印只在王府內用,出了王府,一切以兵符為準!”

祈太尉看着臉色愈發蒼白的齊旼柔冷笑,“紀家差點被你害得死絕了,你以為老王上喜歡你,就由着你來霍亂南地?你做夢!”

他掏出一封帶着暗褐色血跡的信,“原本,我不想叫王上被人知道,自己有個通.奸、毒害親夫、殺子的母妃,免得叫天下人嘲笑,你還真特娘當給你臉了是不是?”

“王上死之前,掙紮着起身,寫了休書,而後吐血身亡,我跟南地的老臣都在旁伺候着,七出你犯了幾條,要我給你數數嗎?”

紀忱江一直跪在地上,低着頭不說話,有時候适當示弱,還是有好處的,這是他從阿棠那裏學到的。

在這個關鍵時候,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憐憫,絕不是壞事。

齊旼柔沒想到,對她百依百順的老定江王,竟還留下了這東西!

她走之前,他看她的眼神,分明還是痛苦占了上風,他怎麽忍心?

她眼淚流的更兇,“不,你在撒謊!不可能!他不可能休了我!我,我給他生了孩子,我生了江兒!!!”

她看向紀忱江,聲音尖銳驚惶,“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生母,且不說你父王已經死了,沒人能替他休了我,就算我不是定江王妃,我也依然是你的母親!”

祈太尉嘲諷:“怎麽就不能休了你這毒婦?三不出你占哪一條?”

齊旼柔既沒有給公婆守過三年孝,她親生父母猶在,還是世家,哪一條她也不占。

祈太尉還要說什麽,紀忱江嘆了口氣,打斷他的話,“祈阿叔,別說了,我來說吧。”

祈太尉心下一緊,“王上……”

紀忱江擡頭看向齊旼柔,“他們都不知道,當時父王寫休書的時候,我在場,只是躲在幔帳後頭,父王不願讓我沾了不孝的名聲。”

“可我不能認一個殺害了我父王,害了南地百姓,如今還要助纣為虐,不叫天下百姓安穩過活的人為母。”

他舉起手,揚聲道:“我今日在此發誓,我紀長舟若有一字假話,我不得好死,紀氏永無後嗣!”

周奇和衛明等人都震驚了:“王上!!!”

時下世人信神佛,對誓言都極為看重,紀忱江的誓言太毒,哪怕是那些權貴家眷都信了。

就更不用說跟齊旼柔來的那些人,那位泰鬥定定看着紀忱江,等他繼續說。

紀忱江看着搖搖欲墜的齊旼柔,“祖宗規矩,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子女以孝待之,今日,我便割肉放血,斷發去膚。”

他從靴子裏掏出短刀,毫不猶豫削掉自己胳膊上的肉,鮮血淋漓的皮肉被扔到齊旼柔面前,令齊旼柔尖叫着癱倒在地。

周奇和喬安幾乎沖上來,“王上不要!!!”

主君動刀也太深了,萬一傷及經脈可如何是好!

那些被齊旼柔帶來的權貴家眷們,都驚得止不住後退,有些聰明的,已經偷偷跑路了。

百姓們也溜了好幾個,剩下的都叫紀忱江給鎮住。

那位號稱最講規矩的老學究,看着紀忱江散開頭發,利落割掉一半,披頭散發沖齊旼柔磕了三個響頭,也紅着眼眶點頭。

孝道是重要,然,愚孝要不得,為了天下大義,為了萬萬百姓,有時候規矩也沒那麽重要。

定江王無愧南地異姓王的血性,他适合為天下新主!

祈太尉虎目含淚,攔住衆人:“都不許動!讓王上說!”

紀忱江趔趄着站起身,走到齊旼柔面前,聲音冷漠,“我已跟紀家列祖列宗敬告過,此行北上,若你仍不肯悔改,身為紀家子,我要替父休妻!”

“從此,我與你斷絕母子關系,齊氏女與我紀氏再無關系,望你和齊氏族人自行珍重。”

他不會殺齊旼柔,那太便宜她,後頭也容易叫人攻殲。

可是,他不殺,只要他坐了那個位子,有的是人收拾齊旼柔,叫她生不如死。

尤其是絕對不會好過的齊家人。

“現在,立刻送無關人等離開!大軍整頓三日,往京都出發!”

即便紀忱江此刻看起來狼狽萬分,可在所有将士的心中,他反倒空前的頂天立地。